葉薇沒想到,賈康聽了她的話居然“撲哧”一聲笑了。www.DU00.COm他低著頭,一壁忍笑一壁道:“娘子勿罪,微臣……咳咳,微臣不是嘲笑娘子,隻是……”
“隻是什麼?”葉薇眉頭擰著,沒好氣問道。
“隻是微臣來之前,陛下曾經交代過,他說‘葉承徽這個人疑心病太重,你去了她十之八|九要你拿出證明,不然肯定不會跟你走的’。微臣剛剛聽到娘子這麼說,就……”
葉薇愕然。她想什麼皇帝幾時這麼清楚了?還在宮人麵前說出來,顯擺自己神機妙算麼?
“陛下還說了,若娘子果然這麼問了,就讓微臣轉告娘子,您今夜跟微臣去了,他可以考慮在您學完馬球之後再教您冰雕。”賈康笑道,“所以,您考慮下吧。”
這是他們私下的戲言,旁人哪怕想要偽造也絕編不出這麼符合他口吻的話來。葉薇終於確定,賈康不是被人收買,確實是皇帝派來找她的。
“好,我這便隨中貴人去。”她站起來,“貴姬娘娘,臣妾不在,就拜托您替我遮掩了。”
韻貴姬溫和地笑笑,“我明白,你放心吧。”
葉薇忍不住感慨,幸好今晚陪著她的是淡泊名利、不喜爭鬥的韻貴姬,若換了旁人看到皇帝對她這樣,不打翻醋壇子才怪!
不過也許正因為是韻貴姬陪著,皇帝才會派人來接她?
再想到之前他對自己態度的精準預測,她忽然覺得,皇帝他在謀算人心這方麵,本事著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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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太液池早已冰消雪融,清澈的池水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蕩漾。今夜有月,皎皎的一輪懸在天空,灑下淒清冷輝,而波光粼粼的湖麵就沐浴在這冷光中,落花紛飛、隨水而逝,一切仿佛是個美麗的夢境。
葉薇裹在琉璃白的披風內,隨著賈康走到太液池邊,遠遠的便已看到有葉輕舟泊在那裡。這湖泊太過寬闊,一眼望去隻覺水天一線,明月投射到湖麵上,讓人恍惚間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水。
天與水顛倒了位置,那小舟,也就好像漂浮在夜空中似的。
有頎長的身影從船艙內出來,朝著她緩緩直起背脊。男人的麵龐本是讓人不敢直視的英挺傲然,仿佛斂聚了山川百嶽的威勢,此刻卻流露出少見的溫柔。他立在舟頭,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如同神靈獨立星空,日月星辰都是他衣袍上的點綴。
葉薇控製不住地後退了一步。
以前隻是知道皇帝長得好看,卻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感受強烈。他從前的氣勢太強,倒讓皮相如何顯得不那麼重要,卻原來,卸下滿身威嚴的他,竟是這般蠱惑人心……
“月下泊舟、久候佳人,卿卿讓餘等得好苦啊!”
含著三分笑意的聲音將她從呆愣中驚醒,葉薇眨眨眼睛,發現皇帝右臂前伸、掌心朝上,是個邀請的姿勢。
這做派、這場景,他是把自己想象成與意中人幽會的青年郎君了嗎?
抿唇一笑,女子雪膚玉顏,仿佛海棠夜開,“若非姍姍來遲,怎能讓君子體會到佳期的難得呢?”
纖手放入他掌中,被他反手握住,用力一拽便踏上了小舟。
船身搖晃,她一個不穩便朝前撲去,正好投入他的懷中。大掌扣住她腰肢,他在頭頂輕笑,“雖然久候,但有這刻的旖旎溫存,便是再多等幾個時辰餘也心甘情願。”
還越演越上癮了。
葉薇索性也環抱住他,大方地抬起頭,“郎君今夜扮的是誰?夜會鶯鶯的張生,還是行俠仗義的黃衫客?”
他眯眼笑,“小娘子覺得呢?”
葉薇裝作認真思考,“我覺得,都不是。您現在這樣子,分明是覬覦妾身美色的登徒子!”
舟尾劃船的宮人手一抖,攪出驚人的動靜,水波層層疊疊推進,將裡麵映照的月色星辰也切割得破碎。
皇帝卻朗聲笑起來。抱著她的腰將她轉了一圈,他刮刮她鼻子,一臉讚賞,“我就知道,阿薇你這麼聰明,絕不會說出什麼掃興的話來!”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以前他大多叫她愛妃,親近卻又客氣,還帶著點欲說還休的調笑。但那稱呼並不是她獨有的,他在脾氣好的時候叫所有宮嬪都是愛妃。
可是今晚,他瞞著所有人將正在受罰的她帶到太液池邊,湖光月色裡,他把自己當成了個尋常的男人,而她是他要幽會的佳人。
他叫她,阿薇。
風吹亂她的鬢發,她的笑容在夜色中慢慢綻放。紅唇輕啟,她柔柔道:“子孟。”
男人的眼睛猛地迸出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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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靜靜地泊在太液池中,葉薇和皇帝相擁坐在舟頭。她的頭靠在他肩上,一隻手無意識地玩著他的袖子,“所以,您今天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嗎?”
她開口便切中要害,他卻沒有驚訝。這樣的通透聰慧,本就是她最大的本事。就好像今晚,她一眼便能看出他想要拋開彼此身份的桎梏,從頭到尾不曾有一次喚他“陛下”,也沒有自稱“臣妾”。
子孟。
天子的字向來是個擺設,長輩稱呼小輩都是叫名,而臣子又豈敢這麼僭越,所以這個字從取了那天起便沒人叫過。
他本來都把這東西拋諸腦後,可是適才當那把悅耳的嗓音這麼喚他時,他卻在瞬間體會了什麼叫心馳神動。
那一刻,他才真正覺得自己成了那詩文中與情人相會的青年郎君,而之前如何,不過是戴著麵具做戲罷了。
“恩,我今天心情挺好。”他摟緊她,“我心情好,所以聽說你心情不太好,就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