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淑媛說的是這個。www.DU00.COm”皇帝修長的手指握著玉觥,裡麵的酒是冰過的,細小的的水珠順著杯壁滑落,而他瞅著璟淑媛微微一笑,“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口氣,竟是承認了!
也就是說,皇後的當年真的救過還是太子的皇帝!
眾人心下駭然,而璟淑媛喜笑顏開,“果然是真的!這實在是再奇妙不過的一樁姻緣,臣妾謹以此杯,敬陛下和娘娘!”
“且慢。”皇帝笑著壓了壓手,“敬酒也得有個名目,你這沒頭沒腦的,喝什麼?”
“自然是為這段錦繡良緣而飲了!”璟淑媛道,“陛下彆笑話臣妾。蓋因臣妾過去隻在話本裡看過這樣的故事,不曾想如今居然在身邊碰上段真的,就有點管不住自己。”
“錦繡良緣。”皇帝重複這四個字,笑道,“確實是錦繡良緣。”
葉薇一直留神他的每一句話,此刻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語氣裡當真藏著股難言的深意。
可惜旁人沒她這麼警惕,自然也沒聽出問題。
皇帝轉向宋楚怡,舉了舉酒觥,“既如此,皇後也與朕乾一杯如何?為咱們的錦繡良緣。”
他唇畔含笑、語氣溫柔,宋楚怡第一個反應居然是發愣,等到他笑著重複了一遍後才欣喜道:“諾!臣妾先乾為敬!”
胸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在澎湃:他衝她笑了!隔了整整半年,他終於再次衝她笑了!
他還說,他們是錦繡良緣!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委屈都可以忍耐。
九階之上一團和氣,九階之下也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宋楚恒端著酒觥出列,跪到大殿中央,“微臣離京三年,心中一直思念著陛下和皇後娘娘。如今看到兩宮躞蹀情深,心中實在歡喜,便以此杯敬陛下、娘娘,恭祝二位福壽安康、長樂無極。”
“一個個的都要來敬酒,是想把朕灌醉麼?偏偏說辭還一大堆,朕想推了不喝都不成。”皇帝打趣道,“罷了,次君你這麼鄭重其事,朕無論如何也不能駁了你的麵子。”
宋楚恒與皇帝相視而笑,就此退下。回到自己席位時,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到葉薇,不曾想對方居然不閃不避,坦然地迎上了他。
那個傳聞中迷倒了陛下、害妹妹禁足半年之久的慧婕妤,就這麼隔著垂下的琉璃珠簾與他對視,片刻後微微一笑。
似挑釁,更似居高臨下的憐憫。
宋楚恒覺得,這感覺很熟悉。熟悉得讓他想起某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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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華宴結束後,皇帝很自然地陪著皇後去了椒房殿,然後更加自然地留在了那裡。
宋楚怡久未侍寢,心中難免緊張,長湯沐浴時都忍不住朝紗簾外張望。蝶衣安慰道:“娘娘彆擔心,陛下在宮宴上對您那般親切,定是已經消氣了。隻要您一會兒表現得柔順婉媚些,陛下肯定會好好憐惜您的。”
宋楚怡深吸口氣,苦笑道:“但願吧。”
這半年來她算是嘗儘了苦頭。從前總認為失了尊嚴和體麵是最難忍受的,如今方明白,見不到他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無數個孤枕難眠的夜晚,她衣衫單薄地站在窗邊,外麵明月高懸,她卻隻能守著一屋子冷光想象著他又宿在哪個美人那裡,他們是否在歡笑暢飲、縱|情逸樂……
心頭的恨意如螞蟻啃食骨頭,隻想衝出囚籠把那些敢和她爭寵的人都殺了。可是當他真的放她出去,她的想法卻改變了。從前是她太張揚,厭惡誰也表現得太明顯,以後她一定要變得聰明些。就算是要除掉那些和她作對的女人,也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一如當年除掉宋楚惜。
纖足踩著玉階跨出湯池,宮娥用柔軟的綢布包住了她,擦拭濕潤的長發。另一撥人則為她換上輕|薄的寢衣,淡藍縐紗下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弄好之後,蝶衣笑道:“娘娘這樣很美,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宋楚怡揮了揮手示意她們讓開,然後獨自走出了湯室。
東殿內沒有留人伺候,宮娥守在外麵,見了她紛紛行禮,而她克製住心頭的忐忑,矜持而優雅地步入了內殿。
他就在那裡,在那裡等著她。這個念頭讓她激動。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同床共枕,她是那樣思念他的懷抱。
等會兒他與她說話,她一定要告訴他,她已經不恨慧婕妤了。他既然寵著那個女人,她就要讓他相信她對她毫無敵意。
葉氏遲早得死,但她不能讓她的死成為陛下厭棄她的理由。她不配。
她還可以提提曾經,新婚時期,他們明明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她是他的結發妻,他也曾把她捧在掌中放在心上,憐惜寵愛。那些事情總不能轉頭就全忘了。
無論用什麼手段,她都要挽回他的心。
太多打算湧上心頭,簡直稱得上躊躇滿誌,可是當她走到床榻前,卻隻看到閉目沉睡的君王。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給那英俊的臉龐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而他眉頭微蹙、呼吸平和,已進入安穩的夢鄉。
他居然沒有等她,便獨自睡了!
宋楚怡覺得自己好像被一瓢冰水從頭淋到腳,連骨頭都無力極了。她有些站不住,連忙扶著床沿支撐,再慢慢坐下來。
床榻柔軟而寬大,他卻離她那麼近,隻要彎下|身子就可以躺入他的懷中。那雙眼睛緊緊閉著,她卻清楚地記得當它睜開時裡麵藏著的戲謔笑意、高傲從容。
那樣耀眼的光芒,仿佛一個魔咒,讓她一見便生了妄心,再也無法擺脫。
為了得到這夢寐以求的溫柔,她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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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中天,宋楚怡終於睡著。等到她均勻的呼吸傳入耳中,皇帝慢慢睜開眼睛。
本想立刻起身,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不會是裝的吧?”
下一刻他就被自己逗笑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和那個女人一樣,她們如果裝睡,他一定能察覺。
也就隻有她,不學無術,總喜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下心思。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錦被往下滑了一點,他半坐起身,偏頭看身邊沉睡的女子。
細長的黛眉,嬌嫩剔透的肌膚,容顏稱得上絕美。這張臉他看了整整五年,已經越來越弄不清楚,當初在明州宅院見到的究竟是不是她。
但那都不重要了。
賀蘭晟一直覺得,人生匆匆數十載,需要銘記的事無非那麼幾件。十九歲之前他隻需記得自己是隆獻恭王的長子,不遠千裡來到煜都是為了登上帝位;十九歲之後則他多了一樁,他得時時提醒自己,他曾被人那樣狠狠地算計過。
載初二十二年,他奉命離京辦差,卻在途中遭遇追殺。親衛舍身相護、儘數隕命,而他帶著重傷逃進明州城內,卻體力不支暈倒在一條小巷中。
閉眼前最後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折在此處,如鐵槍埋入黃土。可是當他再次醒來,卻發現他赤著上身躺在華麗的繡床上,身邊坐著個少女,正低頭為他包紮傷口。大概失血過多有些糊塗,他居然伸手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