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究竟……為什麼到宮裡來?”
沈蘊初不妨她有此一問,神情便有些不夠自然,“家裡人讓我來,我便來了。反正我不來,也會有彆的姐妹入宮,何苦拖累她們一生?”
這答案合情合理,葉薇卻覺得不是真話。為了保護那些並不親近的姐妹,就毀掉自己的一生?這麼無私可不像她。
而且她是寧城沈氏的嫡女,備受父親疼愛,隻要自己不願意,絕不會有人逼她。
所以,她一定是為了彆的原因。
這些日子的煩躁似乎在此刻儘數湧了上來,她已極力克製,卻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脫口而出的話讓彼此都變了臉色。
“你是不是因為猜到謝懷在宮中,所以專程來見他的?為了個對你無意的男人,就把自己一輩子的年華鎖入了這黃金樊籠,蘊初你……簡直糊塗至極!”
水藍的帷幕垂下,被穿堂微風帶動,上麵墨綠的穗子一下下的晃動。殿內很長一段時間沒人講話,隻能聽到越來越明顯的喘息聲。
葉薇看著她蒼白驚怒的臉色,也明白自己話說得過了。從前她是她名正言順的表姐,妹妹做下糊塗事的時候教訓責備無可厚非,可如今兩人已無血緣關係,她再端出這副姐姐的口吻恐怕隻會讓她反感。
若因為此事而導致二人離心,才真的是得不償失!
順手拿過紈扇,她胡亂地扇了兩下,思考該用什麼話來周旋一下。孰料還沒想出結果,蘊初卻肩膀輕顫,竟是苦笑了一聲。
“你剛才的口吻……恍惚間我還以為是表姐回來了。”她閉上眼睛,有晶瑩的淚水順著麵頰滑落,“她以前就總是這樣,明明自己也是胡作非為的性子,教訓起我來卻總是一套一套。我知道她覺得我不夠聰明,怕我被人給害了……”
葉薇聽到這裡忍不住跟著苦笑起來。自認為聰明的姐姐到頭來反倒先被人害死,而慘遭嫌棄的妹妹卻安安生生活到現在,世事果真捉摸不透。
擦乾了眼淚,沈蘊初平靜地看著葉薇,承認得十分爽快,“你倒是很敏銳。確如你所說,我入宮是為了見他。之前大半年不曾如願,我還當老天不肯垂憐,又或是我猜錯了,他並不是天一道長。你知道嗎?那晚在毓秀殿,我親眼看著他踩著台階一步步上來,當時真的覺得,哪怕即刻死了也沒有遺憾。”
這還是葉薇頭回從這個表妹口中聽到這樣的情深之語,再憶起那晚她被罰入無極閣抄經後,朝著謝懷那虔誠的一拜,如同信徒朝見心中的真神,不由酸澀震撼無奈歎息種種情緒一起湧上。
“你這樣……他知道嗎?”
她搖搖頭,“這些不過是我自己生的妄念,並無任何人知曉。若非今日被你看穿,我是誰都不打算告訴的。那個人的心已經隨著表姐一起埋入了三尺黃土,哪怕我召來天兵神將,也無法掘出。你也彆為我擔憂,我做這些並是不想求得什麼,隻是不該起的心思已經起了,我壓不下去,便隻好隨它。”
沈蘊初說話的時候,右手輕輕托著腮,櫻唇勾出個模糊的笑容。無極閣黑暗狹窄,她在那裡待了足足八個月,出來後就厭極了不見天日的感覺,所以哪怕白天清思殿也燃著燭火。一室明亮,而她年輕姣好的麵龐籠罩在柔和的光暈中,是閨中時期不曾擁有的嫵媚風韻。
這樣的容光煥發,僅僅是因為她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
葉薇看著這樣陌生的蘊初,忽然就覺得茫然。這是她在這世上最親密的表妹,可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嘗儘了情愛的酸澀與淒楚,變成了她理解不了的模樣。
“你這樣又是何苦?”她蹙緊了眉頭,幾乎是恨鐵不成鋼了,“世間男女因有緣而相逢,繼而心生愛悅,認為自己可以為對方付出一切。這樣的感情每天都在發生,放眼望去比比皆是,可是又有幾個長久了?不過是人心一時迷惘而生出的幻想,便以為是千秋萬世、矢誌不渝了!”
沈蘊初偏頭看她,眼中居然閃出了調侃的笑意,“我現在明白你為何能與表姐成為朋友了,你們的許多看法簡直是如出一轍。她也這麼覺得,說什麼‘男女之情就像那著火的房子,燒起來的時候轟轟烈烈、摧枯拉朽,等到那股勁頭過去了,卻隻能得到一地的斷壁殘垣、斷磚廢瓦。到得那時,你才會明白自己的心動得有多麼可笑’。我以前不與她爭,但心中從未認同。我知道姑母的事傷了她的心,所以便覺天下男子皆不可信,世間真情全為笑柄。但世事不是這般絕對,俊傑男兒如此之多,並非個個都是左相。”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加更,照例很晚,大家明天來看叭!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