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開口,“還記得宋氏被廢那天晚上嗎?我去披香殿找你,說因為不想左相一黨把矛頭對準於你,所以決定暫時冷落你。我將你藏起來,以躲避那半個月的滔天巨浪、各方殺機。”
她點頭,“臣妾記得。陛下的回護之恩,臣妾感念在心。”
他摸摸她的臉頰,女子肌膚冰涼如玉,讓他指尖也生出寒意,“那麼,以後呢?以後你希望朕怎麼做?”
葉薇一愣,然後明白過來。
皇帝是在問葉薇,是希望他繼續冷落著她以躲避朝臣的注目,還是不加掩飾地如常相待。她知道自己選擇的重要性。宋楚怡被廢,這後宮反而失去平衡,為了爭奪那高高在上的後位,妃嬪也好、朝臣也罷,都會使出渾身解數,她已經預料到未來的日子會過得十分精彩。
各種利弊權衡飛快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但其實早就有了決斷。她性喜張揚,並不喜歡藏拙示弱這種招數,如今既然待在後宮裡,沒有皇帝的寵愛就勢必受人欺淩,她才不要被那些跋扈蠢鈍的女人踩到頭上。
這麼想了一通,她微笑著抬起頭,對上皇帝點漆似的眸子,“陛下那晚踏月訪美的行為很是雅致,臣妾甚是喜歡,覺得頗有古人遺風。”
這是暗示他以後來看她都儘可能避人耳目了。
皇帝不知道自己什麼感受,其實這個結果早已猜到,現下也說不上失望。他隻是覺得原來自己也這麼矛盾,說過要將她護於羽翼,卻又在同時期盼著她願意為自己勇敢。他應承了會保護她,那麼無論是藏於寶匣還是昭於世人,他都能護她周全。他讓她來做選擇,不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窺探她的內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越來越不滿足於對待尋常嬪妃那樣與她相處,控製不住想奢求更多。男人護佑自己的女人天經地義,根本不會想要從中得到什麼反饋。可他知她向來膽色過人、不輸丈夫,若當真在乎一個人,那麼必定會想將彼此的情意公諸於世,而不是躲藏閃避。
強權抑或死亡從來都不是她所畏懼的,能影響她決斷的唯有她自己的真心。
而他想要的,也隻是她這點真心。
帶著這種隱秘的期盼,他親自開口詢問,可她最終的選擇卻與他的期待背道而馳。失望攀登到頂峰再轟然瀉下,如勢不可擋的山洪,所過之處儘是狼藉淩亂。
咬著牙微微一笑,他正打算點頭應下,卻又聽見她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和緩如宮門前靜靜奔流的禦河,夕照之下金光燦燦,讓所見之人的心中也暖意融融。
“可是風雅之事做得一次兩次便罷,以後陛下再來找臣妾,還是大方通傳、前門而入得好。臣妾本就眠淺多夢,若您三不五時地在夜間偷窺臣妾睡覺,時日一久,臣妾恐怕就徹底不能安寢了。”
他詫異地看過去,卻見女子唇畔含笑、眉目飛揚,滿是打趣的神情。他這才發覺自己竟被作弄了一番,愣在那裡片刻,方揚手攥住了她的腕子。
凝脂如玉,他扣得用力,“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她不知死活地嬉笑,“臣妾還當陛下熟悉我的性子。誰耐煩和那些鼠輩當麵一套、背麵一套?陛下喜歡臣妾就大張旗鼓地喜歡,痛快活過之後,臣妾為您死了也甘願。那些朝臣不是還講究個‘國士待之、國士報之’嗎?堂堂正正立在明處為君王辦事的方為國士。您都不敢讓彆人知道您喜歡我,那這君恩似海的蜜水也摻了黃連,讓人不耐得喝了。”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皇帝隻能點頭,“確實是朕小看了阿薇。你原是生了熊心豹子膽,又豈會懼怕區區左相?朕問了蠢問題,被你取笑也是活該。”
她圈住他脖子,仰著頭笑,“臣妾不曾取笑您,臣妾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您對臣妾好讓我心中歡喜,這是難得的福氣,我不願意藏著掖著,定要讓所有人知道才滿意。”
她這樣坦白到近乎任性,反倒顯出股拋棄一切的赤城,因為不做修飾,所以更顯情真意切。他忍不住附和她的話,語氣和她一般堅定,“你既然想做朕的國士,那朕便成全你,隻是到時候千萬不要怕得逃跑。”
葉薇下巴擱上他的肩窩,唇畔依然是盈盈的笑意,隻是眼神卻變得幽深了,好在從他的角度並不能清楚瞧見,“您又不是兔死烹狗的漢高祖,臣妾相信無論何時何地,您都不會拋棄自己的臣屬。我相信你。”
她聲如黃鶯,帶著無限依戀。皇帝隻覺心頭積聚的烏雲都在她的話語中慢慢散去,露出後麵的蔚藍青天、燦燦朝日。
霞光普照三千殿宇,將每一處都鍍上層奪目的金色。而他隻身沐浴其中卻不覺孤單,心中充盈的是足以與全世界對抗的安寧與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靈蛇髻據傳是甄姬所創,所以黃桑看到阿薇梳靈蛇髻就想到了甄姬。藍後《洛神賦》吟詠的是傳說中的洛水女神宓妃對,她名字就叫宓妃,跟甄姬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甄姬改適曹丕的時候,曹植還是個孩紙,她比曹植大十來歲,除非曹植有戀母情結,否則這兩個人絕對搞不到一起。
恩,解釋下這個就可以了,好困好累,阿笙去碎了!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