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紫微殿門口,葉薇再次見到了左相宋演。www.DU00.COm
日光和煦,她和璟昭媛一起來到建章宮,接替睦妃和沈蘊初為上皇侍疾。宦官周兆笑著給她們行了個禮,道:“勞二位娘娘稍候片刻,左相大人正在殿內給太上問安,得等他出來了你們才好進去。”
葉薇一愣,“左相來了?”
“是,馬上就是齋醮,太上有些事要交代給左相。”
和齋醮有關的事情……看來,上皇還是打算讓這位從前的寵臣來寫青詞了。
“多謝周大人提醒,那本宮與昭儀娘娘就在此等候。”璟昭媛朝周兆點點頭,笑著看向葉薇,“娘娘,請吧。”
葉薇看璟昭媛滿臉的嘲諷,心中輕哼一聲。這女人和睦妃一樣,父親都是左相的擁躉,如今宋楚怡垮台,她們倆定然看她不順眼。唯一的不同便是睦妃才學好、涵養佳,關鍵是腦子也聰明,不像這個璟昭媛,刻薄都寫在了臉上,盼著人上來找麻煩似的。
甩了下袖子,她走到殿門的右側站好。周兆既然沒讓她們去彆的地方休息,也就是說左相用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倒是不用著急。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到裡麵傳來腳步聲。周兆迎上去行了個禮,葉薇和璟昭媛則同時福了福身子,“左相大人。”
宋演轉頭,隻見兩華衣美人立在不遠處,俱是頷首低眉。左邊的璟昭媛很熟悉,至於另一個……
“微臣見過慧昭儀娘娘,見過璟昭媛娘娘。”他微笑道,“不知二位娘娘前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後宮品秩與前朝平行,他是正一品大員,她們倆不過從二品,哪裡受得起他這聲拜?好在他也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真的矮□子,不然葉薇和璟昭媛可都得被斥為輕狂。
“西涯公言重了,讓我等如何受得起?”璟昭媛轉頭看葉薇,“昭儀娘娘,您說是吧?”
她有意拿左相來壓壓這個寵冠六宮的女人,看她當著這位貴人的麵是否依然能從容鎮定。要知道,宋皇後如今雖然被廢,可一年前曾因為慧昭儀見罪於陛下,這筆賬左相大概還記在心裡。哪怕不算這個,她這麼受寵,就是礙了左相的眼。如果真做出什麼激怒了他,讓左相出手收拾了這賤|人,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葉薇抿唇,兩息後慢慢抬眼,很平靜地看向那氣度威嚴的男人。宋楚惜和宋楚怡的長相都隨了他,鳳目自帶一段風流,卻又精光內斂,讓人一見便不能忘記。
也正是這雙眼睛,曾經冷漠地看著她,淡淡道:“既然是楚惜不祥,克到了楚怡,就讓她在湖邊跣足長跪,為楚怡祈福吧。”
她忽地一笑,語聲輕柔,“璟昭媛說的是,左相大人如此言語,本宮承受不起。況且這裡是上皇的紫微殿,並非大人的相府,您來迎我們,其實也沒個名目,到底失了體統。”
璟昭媛目瞪口呆。這個葉氏是瘋了嗎?居然敢出言諷刺左相!還是她真以為有陛下寵著,便什麼都不用害怕?!
宋演的眸光陡然銳利起來。
這位慧昭儀娘娘這一年來給他添了不少亂子,早被他記掛在了心上。據說她行事高調,但凡得罪了她的人下場都很淒慘。他對此雖頗為不屑,可對方是深宮婦人,他到底不好出手。偏偏楚怡又不爭氣,把自己折騰到了陽東宮,才會任由這女子囂張至今。
無論之後是重新送宋氏女入宮,還是設法助楚怡複位,甚至轉而扶持他親信下屬的女公子為後,這個慧昭儀都是巨大的絆腳石,早晚得處置乾淨。已經將她看作一個死人,他也就不怎麼在意,卻不料她居然敢這般放肆,一時間不曾生氣,倒覺得荒謬。
“娘娘說的是,方才是微臣失言,您不要見怪。”他淡淡道。這種後宮的女人,在他看來連對手都算不上,給她點臉麵就給她點臉麵,反正回頭便要收拾了。
葉薇的神情如深秋的湖麵,無波無紋,“無事,反正左相大人做錯的事也不止這一樁。”
繼二連三的挑釁終於讓宋演抬眸,卻在看到她眼睛的瞬間愣住,心頭彌漫的是自己也搞不懂的奇怪感受。
從沒有哪個宮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仿佛怨恨,仿佛冷漠,又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矛盾到了極處。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的惠州老家,他翻身上馬,而他的結發妻子帶著仆人立在家門口,沉默不語地目送他離開。
天氣明明還很暖和,他卻打了個寒噤,再不願繼續待下去,“微臣還有朝事要處理,這便告退。”
“西涯公慢走。”璟昭媛再次福了福身子。葉薇勾起了唇角,拖長聲音道:“大人慢走。”
陰陽怪氣!
直到左相的身影消失,璟昭媛才匪夷所思地看向葉薇。適才的一切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受到的衝擊不言而喻。哪怕是從前寵冠六宮的姚氏,也不曾在左相麵前這般張狂,心頭再怎麼仇恨彼此,麵上的功夫也得做好,這是後宮生存最簡單的法則。葉氏和廢後關係再惡劣,也沒必要上趕著刺激左相,生怕彆人放過她嗎?
他們倆還能有什麼過節了不成?
葉薇沒理她,隻是整了整衣襟,衝沉默不語的周兆道:“煩請大人引路。”
那個男人的容貌還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英武俊朗、氣勢凜然,在曆經歲月的打磨後更是如溫潤的玉石般,咄咄逼人的風采也變得收斂。
便是這樣的容止,才會打動母親的芳心,讓她將一生都賠上吧?
她甘心留在後宮,除了想找宋楚怡報仇,跟這個冷血的父親算賬也是重要目的。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會這麼衝動,明目張膽地開罪宋演對她沒好處,得徐徐圖之。
可是如今看來,她恐怕等不到找他報仇的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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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宮內一處隱蔽的小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