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日早晚可有按時換藥?太醫說了不能碰水,您可千萬當心。傷到的是右手,要是不好好養著,您苦練多年的一筆好字都也就廢了大半。您也不想回頭比試書法輸給臣妾吧?”
輕聲軟語,找他最無法拒絕的理由來勸慰,一切都隻是因為掛念他的傷勢。皇帝從前很享受她的關懷,可是此刻看著那張美麗的麵龐,卻覺得滋味複雜。
她說完之後久久沒等到回應,因心中早有準備,也就沒多麼意外。將他的手掌拉近一點,她仿佛捧了什麼極貴重的東西,連姿勢都透出股虔誠,“有句話臣妾這幾日一直想跟您說,可惜沒找到機會。那天在地宮外麵,您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下我,臣妾很感動……”
說完,湊唇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溫熱的呼吸隔著紗布吹拂上來,皇帝身子竟不受控製的戰栗,連脊背都挺直了。
“我……”他握手成拳,慢慢收回來,“救你的也不止朕一個。”
葉薇笑意不變,“恩,所以下次去建章宮的時候,臣妾也打算當麵對天一道長致謝。他雖然不是為了臣妾,卻也挺身而出了,於情於理我都得有所表示。隻是如今宮內宮外流言蜚語頗多,臣妾害怕再惹出什麼閒話,所以陛下可否陪臣妾一起去?”
他抬眼看她,葉薇笑著回視、一臉坦蕩。這樣的她本該打消他那些無根無基的懷疑,但不知為何,他瞧著她的表情,竟想起了那日謝懷手執長劍、與父皇說話時的樣子。光風霽月、不帶雜念,這一刻,他們是如此相像。
就好像約好了要騙他一樣。
葉薇表麵上淡定,心裡卻已經暗自揪緊了。那天她看得分明,姚嘉若臨死前還和皇帝說了些什麼,雖然沒聽清內容,卻也能猜到是和自己與謝懷有關的。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實在害怕,姚嘉若臨死前的奮力一擊會讓皇帝心生懷疑。如果是這樣,她和謝懷的處境就危險了。
她還好一點,謝懷卻著實經不起這些。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要是被證實與宮嬪有染,便隻有死路一條。
那天他握著長劍走近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她從沒想過當有一日需要他為她赴死時,他會這般從容淡然。
就好像他活在這世上的目的便是這個,就好像為了她去死,對他來說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一般。
可是她不能。她寧願自己死,也絕不能害了他!
想到這裡,她默默吸了口氣,輕聲道:“陛下,您這個樣子,該不會是……信了姚氏的那些話了吧?您覺得臣妾與天一道長……”
她沒說下去,似乎後麵的內容太過荒謬,讓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可笑。羽睫垂下、粉唇抿起,她也不看他了,默然地坐在那兒,仿佛打算陪他一起沉默。
皇帝看著她黑玉般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動,一句話未經思量便冒了出來。
“那麼阿薇,你能不能回答朕,你與天一道長是什麼關係?”
“你和謝懷,究竟是什麼關係?”
在那個夢裡,他是這麼問她的。一遍又一遍,仿佛拷打,每次都把她嚇得大汗淋漓。如今夢醒了,在現實的世界裡,他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而她,依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輕輕一笑,她道:“陛下,您這麼問,就是真的懷疑臣妾了……”
他扳過她的臉,凝視著她道:“朕確實有些疑惑,但是阿薇,我隻要你一句回答。你告訴我,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你說了,我就相信,好不好?”
姚嘉若臨死前的話不斷在耳邊重複,謝懷的所作所為也讓他無法釋然,掙紮糾結了這麼多天,他終於作出決定。他想問她要這個答案,他願意信她這回。她告訴他什麼,事實就是什麼。
他賭她不會騙他。
葉薇神情怔怔,被動地與他對視。玉冠束發,男人烏黑的鬢角下,黑眸如不可見底的深淵,吸著她墜落。
因為知曉這句話的分量,才越發受到震動。信任是何其難得的東西,她這輩子也隻對寥寥數人做到,如今他把這信任交付給了她,她不願親手打碎。
可是,真的要告訴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