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有些乾澀,她舔了一下,輕聲道:“她們說的是真的,我確實來路不正。”
他眸色微變。
“真正的葉薇在飲下那杯毒酒時就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到她的身體中。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什麼山精妖怪,更沒有所謂的法力,就算想害你,也沒那個本事。”
雖然已基本確定,但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也想過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或許,葉薇所有的疑點都有彆的解釋,她是清清白白的,一切都隻是流言中傷。
可是此刻,她的話仿佛最後的判決,將他僅存的僥幸也澆滅。那些獨自思量時自己也覺得荒謬的猜測得到證實,原來都是真的。
她真的不是葉薇。
她還在繼續述說:“這是老天跟我開的玩笑。來得莫名其妙,搞不好也會走得莫名其妙。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就會離開這具身體,永遠消失在這世間……”
他忽然擁緊了她,打斷了後麵的話,“彆說了。”
他勒得太緊,她蹙起了眉頭,卻沒有出聲阻止。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她溫順地閉上眼睛,伸臂環抱住他的身體。
“子孟……”
“我不管你是誰,我隻知道你是我的阿薇。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好嗎?”
他們都讓她答應,但事實上,她什麼都答應不了。從前沒有這麼清晰地認識到,直到剛才說出那番話,她才陡然驚覺,自己如今在這世上其實什麼都不曾擁有。
連這具身體都不是屬於她的,遑論命運?
將他抱得更緊一點,她在心裡道:我也想答應你啊。
至少這一刻,我是真的想答應你。永遠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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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二的晚上,宮中發生了件大事。
美人喬氏被陛下以姚庶人同謀的罪名賜死,全過程都很順從的她在臨刑前忽然爆發,竟撲到身邊的江承徽身上,用藏在袖中的金釵捅破了她脖子上的血管。
宮人被突然的變故嚇呆,等大家蜂擁而上將她拖開時,江承徽已經滿身鮮血、回天乏術。喬氏被宮人灌下了毒酒,臨死前瘋癲大笑,咒罵江宛清陷害自己,如今要死也是兩人一起死,黃泉路上誰也彆想落下!
葉薇聽到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坐在成安殿的正殿內,對麵是麵無表情的沈蘊初。宮娥奉上清茶,她推了一盞給她,淡淡道:“不知道頤妃娘娘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雖然她的冷漠在意料之中,葉薇還是有些難過。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蘊初都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一時間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見她不回答,沈蘊初冷笑道:“喬瑟瑟和江宛清都被關在永巷待罪,那地方進去前可是要搜身的?喬氏從哪兒搞來的金釵,永巷的宮人都是死的不成?還有,前去送喬氏上路的人雖然不多,也不會沒用到這個地步,居然讓她當著他們的麵把江宛清給殺了?陛下分明是想把江宛清滅口!”
葉薇整理了下心情,也恢複了正常,“恩,他確實是想把江宛清滅口。”
這事兒嚴格說起來,她應該是最早知道的,皇帝的計劃她一清二楚,江宛清臨死前兩天還特意去見過她一次。
陰森破敗的永巷內,狹窄的宮室關押了無數綺年玉貌的美人,從前的姚嘉若是這樣,如今的江宛清也是這樣。
她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消瘦了許多,臉也有些汙臟,呆呆地坐在屋子的角落,抱著雙膝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薇在門口立了一會兒她才發現她,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欣喜地笑起來,“葉薇,你也被關起來了?哈哈,陛下不要你這個妖孽了,對不對!”
葉薇身上裹著黑色的披風,聞言微微一笑,“你看我這樣子,像是階下之囚嗎?”
江宛清這才看到披風下她乾淨整潔的儀容,瞪大了雙目,“不可能,陛下怎麼可能容下你?你明明就是妖孽!你使了什麼妖術,對不對?對不對!”
“宛清,你讓我說什麼好?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呢?我是葉薇,貨真價實的葉薇,沒有被誰替換抑或附身,就是那個和你一起長大的葉薇。你這麼詆毀我,隻是接受不了從前不如你的人忽然騎到你頭上吧?可是怎麼辦,我已經騎到你頭上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實都是如此。當然,其實這也不重要,反正你沒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要是自欺欺人可以讓你過得快活點,那你就繼續這麼哄著自己吧。”
葉薇每說一句話,江宛清的臉色就變得慘白一分,等她這段話說完,她已經跟鬼一般淒慘可怖了。她失魂落魄地搖著頭,喃喃道:“不,不是的……葉薇是個愚蠢軟弱的女人,她當我是朋友,不可能這麼對我……”
“你憑什麼認為她就不會這麼對你?她當你是朋友,你當她是過朋友嗎?你這種兩麵三刀、背信棄義的人,根本就不配有朋友!她從前是太傻了,才會把你視作知己,白白受你這麼多年的欺辱。但現在不會了。死過一次的人什麼都看透了,明白你不值得,太不值得。”
她一壁說一壁走近她,每句話都帶著切骨的厭惡。這是她的真心話,是她對那位真正的葉薇的不值。和江宛清的恩怨是這位正主留給她的問題,既然占用了她的身體,就替她把這口怨氣也出了吧!
江宛清整個人都抵在了牆壁上,就好像麵前站著什麼可怕的惡鬼。葉薇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含笑道:“你還不明白嗎?無論從哪個方麵比,你都不如我。這麼多年能占到上風,隻是我讓著你。現在我不想讓你了,所以,你就一敗塗地,所以,你隻能爛在泥沼裡,和最汙穢的東西一起死去!”
言罷,她轉身就走,仿佛不願再多看這麵目醜惡的女人一眼。而在她身後,江宛清呆呆地看著屋頂,好像連魂都被人收走了。
……
沈蘊初有些意外,冷哼道:“娘娘倒是坦誠,就不怕臣妾把這些話傳出去?”
葉薇歎口氣,“蘊初,我知道你現在生我的氣,但你相信,我雖然隱瞞了你一些事情,但我真的當你是朋友。我們認識也一年多了,這過程裡我對你是否真誠,你真的感覺不出來嗎?
沈蘊初神情一凝。一起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她自然不能昧著良心說什麼感覺都沒有。被姚嘉若算計時,葉薇不顧自身安危的維護她一直銘記於心,而平時相處時的投契也讓她欣喜。好幾次她甚至覺得回到了小時候,她和表姐便是這樣自在地一起玩樂。
但正是因為這個,她才更生她的氣!
她以為是難得的知交莫逆,可她卻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這麼一想,她逼迫自己硬起心腸,“娘娘高深莫測,臣妾如何敢揣測您的心思?您快彆說這些話,臣妾承受不起。”
葉薇明白自己這個表妹性子有多執拗,愛憎又有多分明,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原諒自己了。她不再勉強,歎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其實是有正事想問問你,可以嗎?”
“你且說來聽聽。”
“就是,你是怎麼知道我其實……並不認識宋大小姐的事情的?江宛清的供詞,論理,你是不應該知道的。”
沈蘊初臉色因為她的話又冷了幾分,“我自有我知道的源頭,你不用操心。”
葉薇無奈,“蘊初,你也知道茲事體大,還關係到謝道長……如果是彆人告訴你的,那個人一定不簡單,你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吧?”
沈蘊初不耐煩地擰眉頭,“放心,我隻是避世,並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該怎麼做我自有主張,不敢勞煩娘娘。”
葉薇見她雖然口氣不善,到底應承了下來,這才鬆了口氣。摸摸鼻子,她覺得再待下去隻會讓氣氛更糟,尷尬道:“那好,我先回去了,等你什麼時候消了氣,我再來看你。”
沈蘊初用餘光瞥她,見她失落地站起身子,再低著頭往外走,一時竟有些不忍。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傷了她的心似的。
搖搖頭想甩開這錯覺,可那該死的居然陰魂不散,她有些崩潰,終是喊住即將離開的女子。葉薇回頭,她不自然道:“陛下此舉想必是為了護住你。可他做得太明顯了,我怕瞞不過那些大臣的眼睛,你最好多留個心眼。”
葉薇又驚又喜,朝她綻開個笑容,“你放心,陛下心裡有數,我也有數。”
她笑得太燦爛了,沈蘊初又覺得刺目,恨恨地扭過頭,“我放什麼心,說得好像我擔心你似的。我隻是不希望你出了事情連累到我,彆誤會。”
作者有話要說:六千字哦,雙更一起奉上啦!明天繼續雙更,麼麼噠!
哎呀我好喜歡葉薇對江宛清說的那通話啊!最討厭這種對朋友兩麵三刀的人了,薇薇棒棒噠!
接下來應該會甜一甜,感覺這兩隻都沒怎麼開心地談過戀愛呢……趴地……
大家都很期待皇上知道阿薇告訴皇上她就是楚惜,但阿笙是打算讓陛下自己發現的!這種事情我總覺得說出來沒那麼帶感,要讓他自己發現才有趣!
其實發現也很快了,這裡寫這個妖精梗是我在寫大綱的時候就很喜歡的,主要想讓黃桑在發現她就是楚惜之前就意識到自己對阿薇的感情,就是“哪怕她是妖怪我也喜歡她呢”!不是因為知道她是楚惜所以愛她,而是單單對和楚惜分開了的葉薇,他也這麼喜歡她。趴地,我迷戀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