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這場動亂在第二天早朝後終於傳開,大家都知道昨天夜裡宋楚恒帶著親衛潛入西山刺殺天一道長,與守衛的羽林郎發生激鬥,雖然最終宋楚恒被誅殺,天一道長卻也負傷跌落山崖。Du00.coM
西山之下便是煜水,皇帝命人在附近搜尋七日,卻始終一無所獲。而在尋找道長的這幾天裡,宋楚恒等人的罪名也被定下,抗旨不尊、欺君犯上,再加上害死天一道長,最終與宋演一樣帶著滿身的罵名下葬。不過還好,他在嶺南的親人沒有被牽連,群臣百姓都不免讚頌陛下的仁慈。
葉薇和沈蘊初也曾喬裝改扮去找尋過謝道長,然而她們兩個女子幫不上多少忙不說,第三天夜裡沈蘊初更因傷口沾水而發起了熱,被送回宮中時神智都不清楚了。禦醫說她生病還有部分原因是悲傷過度,葉薇握著沈蘊初的手,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她寸步不離地照顧她,聽著她在夢中含糊的呼喊,聽著她的啜泣懇求,隻覺得連哭都哭不出來。那樣要強的蘊初,從不肯在任何人麵前袒露這份感情,她隻希望謝懷能夠平安地活著,卻沒想到這樣微薄的心願都不能實現。終究是遍體鱗傷。
到了第七日,蘊初的病情終於有所好轉,葉薇腳步緩慢地朝外走,迎麵碰上了等候已久的賀蘭晟。這幾天他一直不曾乾預過她的行為,無論是親自去找謝懷,還是沒日沒夜地照顧蘊初,他都由著他。他唯一做的,就是每天都會親自來看看她。
葉薇不想說話,沉默地走到他身邊,賀蘭晟握住她肩膀,低聲道:“你需要休息。”
葉薇抬眸,他的神情平靜中透著股堅定,“前幾日你需要發泄,所以我沒管你,但現在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聽話,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覺。”
仿佛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葉薇一陣眩暈,踉蹌著朝前倒去。賀蘭晟接住她身子,將她打橫抱起,葉薇頭靠在他胸前,雙眼迷蒙。
他親了親她頭發,“安心睡吧,我在這裡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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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葉薇做了很多夢,上一世的,這一世的,點點滴滴都是她和那個人的經曆。那些畫麵彙聚成一隻流光溢彩的花瓶,高高擺放著書架上。她伸手想將它取下來,它卻搖搖晃晃摔在地上,成了零散的碎片。她坐在地板上,握著這些瓷片想要把它們重新拚起來,哪怕手劃破了、鮮血流了一地也不肯放棄。她天真地想著,也許當她把這個花瓶拚好,就能回到從前,謝道長就會再次出現。一如那個雪夜他們在太液池邊重逢,依然吹奏著舊時笛曲。
可就在快要大功告成的時候,已經成型的花瓶竟變成粉末,嘩啦啦落在她掌心。一陣風吹過,她呆呆地看著粉末被揚到半空,飄飄搖搖離她遠去。那一刻,好像再次回到了那座山崖,看著謝懷在眼前消失,天塌地陷般的驚恐……
“謝道長,謝飛卿——”
她睜開眼睛,滿頭大汗地喘著粗氣,賀蘭晟坐在榻邊,見狀上前用絲絹為她擦拭額頭,柔聲安慰,“沒事的,都是夢。醒過來就好了。”
葉薇神情呆滯,賀蘭晟沉默一瞬,“蘊初已經醒了,你若是不想再睡,就過去見見她吧。”
她還是沒有動,賀蘭晟隻當她不想搭理自己,正欲出去換安傅母進來,卻被拽住了衣袖。
“不要走。”
他低頭耐心道:“我沒想走。我隻是去叫安傅母進來,她很擔心你,讓她來陪著你或許會更好。”
“我不想要彆人,你留下來就好。我想要你陪著我。”
賀蘭晟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本以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她會想要慈母一般的安氏陪伴,可她卻拽住了他的手。
“好,我陪著你。”
懶得脫靴,他直接躺到了榻的外側,葉薇把被子往外扯了點讓他也蓋上,然後靠到了他懷中。賀蘭晟的臂彎被她壓在身下,手掌輕柔地在她背部撫摸,像是在安撫悲傷的小獸。
“去搜尋的人……還是沒結果,是嗎?”
他不語,她悵然一笑,“謝道長是個果決堅定的人,其實早在他跳下去那刻我就該死心了,這幾日遲遲不肯放棄,隻是不願意相信。”
賀蘭晟想了想,“他對你很重要,對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起葉薇和謝懷的關係,而上一次,也是因為謝懷為了葉薇可以不顧性命。他覺得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感覺很奇怪,早幾年不恥他禍亂朝綱、恨不得親手誅之,後來發現自己和他竟愛慕著同一個姑娘,又變成了情敵,到最後,他們竟因為同樣的原因攜手合作,卻害得他丟了性命。
葉薇視線飄到半空,仿佛陷入了久遠的記憶,“很重要?當然。在這世上隻有幾個人是我寧肯自己死也不願他出事的,其中就包括謝道長。無論是作為宋楚惜還是葉薇,我都虧欠他太多了……”
賀蘭晟神色不變,“可他不希望你死。他希望你好好的,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新生,他希望你過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