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驚塵被白清歡輕飄飄的幾句話逗弄得生悶氣,又和往日一樣,隻露著通紅的耳朵尖給她看,像極了一隻想咬人又不敢張嘴的憤怒小犬。
她忍著笑,毫不客氣地上手捏他發燙的耳垂。
“你轉過來看我。”
他倒真的轉過頭來了,烏黑澄澈的兩眼裡帶了些控訴,小聲道:“彆……彆逗我了……”
“好了好了,”她放緩了語調,聞聲哄:“不逗你了,你讓我檢查一下傷勢怎麼樣了。”
段驚塵才剛剛平複下來的表情又有了失控的預兆,睫毛亂顫。
“你……你又想檢查什麼?”
白清歡看著他驟然繃緊的身體,還有下意識抬手按著衣襟的動作,一時間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莫不是自己平日裡真的太過粗心,太不注意分寸了?
以至於段驚塵到現在還這麼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放不開!
她屈指輕彈了一下段驚塵的手背:“怎麼一天到晚腦子裡都是些不可描述的東西?手拿開,我正經檢查。”
段驚塵抿著嘴不吭聲,低著頭,肩膀往下一沉,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在失落。
不過這次白清歡倒真的很規矩,用靈力在段驚塵的體內遊轉檢查一番後,便鬆開了手。
“不愧是醫仙,看樣子你小子是死不掉了。”
他微微揚了一下眉毛,理所當然地回:“那當然,我們劍修都很難殺的。”
她低頭笑了笑,摸了摸他垂在自己手邊的那縷頭發,微微向他傾身。
他才剛抬起的頭也不知道是低下還是保持,就這樣渾身僵硬地和她對視著,兩人的瞳孔中都倒映著對方的影子。
她溫聲道:“你好好養傷,我會每日都來檢查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回答:“好。”
“痛了就跟我講,不許再嘴硬死裝。”
“……好。”
“那你現在痛不痛?”
他沉默了一會兒,仰著頭看著她,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興許怕她擔心,又補了一句:“就一點點。”
“一點點痛啊?”她若有所思地頷首,反手在芥子囊中一抹,捏著一粒圓潤的丹藥遞到他的唇邊:“那就吃一點點糖吧,啊——”
哄小孩似的動作和語氣,他一點兒也不覺得丟臉,反倒很乖順地張口,任由她將那粒丹藥送進了口中。
是止痛的丹藥,他嘗出來了。
不過興許是另加了一味甘草,入口沒有苦澀,唯有讓人腦子發蒙的清潤甜味。
她笑了笑,抬手在他柔軟的發頂揉了揉,比揉捏刀疤的動作輕了許多。
“乖,好好養傷。”
雖說段驚塵已經醒來,但是畢竟身體受了寒淵之水的侵蝕,很快就又陷入了昏沉之中。
白清歡將刀疤留在他身邊看護,自己放輕了聲音掀開竹簾往外走。
院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下了,雲華真人抱著劍入定守在不遠處,而先前同在簷下的宋蘭台如今卻沒有進去,而是站在一方草亭中,失魂落魄地看著她。
眼看白清歡出來,宋蘭台下意識地往前踉蹌跟了兩步。
“你……”他喃喃開口,想喊她阿姊,看到這麼一張臉又覺得喊不出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嗯?”白清歡停下腳步來。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小聲問:“你和他一起,覺得開心嗎?”
白清歡不知道他到底問的是什麼,但她確實心情不錯。
“開心啊。”
“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要開心?”
“是啊。”
白清歡挺想細說自己監工段驚塵挖靈石礦時,親眼看著他將一塊塊極品靈石完美無缺地送到自己手裡的那種快樂的,但是很明顯宋蘭台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對象。
在聽到白清歡毫不猶豫的答案之後,他就像是丟了魂,半晌都再沒有回應。
她也不準備追問,頷首告彆後,離了醫仙宮,徑直朝著外麵走去。
如今的羽山,和她記憶中的仙庭已是大相徑庭了。
但或許是後人仍想竭力還原出舊日仙庭的繁華與風貌,所以幾處主要的仙宮位置倒是沒有太大變化。
尤其是羽仙宮。
白清歡站在熟悉的鳳仙宮門口,宮門外守候著的不再是鳳家的人,而是旁支的兩個羽仙。
在看到她這張陌生的麵孔後,兩個羽仙當然不會輕易放她進去,但是還未等白清歡親自召喚鳳翎洛,就從中走出一個年邁蒼蒼的羽仙微躬著身出來。
“仙君請。”
白清歡認得他,這人曾經是鳳翎洛幼時的侍從,偌大的羽仙宮中,似乎也隻剩下他一個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