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重複著這些事,想著待到完成送花溪村的亡魂去往輪回的目標後,便死了也無妨,其他人和事對他而言都不算友好,他運道不好,雖然頂著仙君的光環,但從有記憶開始人生便是踉踉蹌蹌的在泥潭裡打滾。
在泥潭裡的人,累到極致了隻會想著躺下等著被淹沒,哪有心思看道旁盛開的三兩朵花呢。
段驚塵時常在想
,自己隻是沒死,但是好像也不算活著。
直到遇到她之後,他好像才活過來。
他想到這裡,喉嚨滾動了一下,有許多話想要同她說。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挑眉:“怎麼,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雖然雲華師兄他們一直在……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和我……我覺得還是需要征詢你的……你的意見。”
他把視線移開,前言不搭後語地磕磕巴巴說了好幾l句。
白清歡把手揣在袖口中,抬頭看著他:“征詢我的什麼意見?你想和我做什麼,雙修嗎?”
“……不是這個!”
“哦。”她慢吞吞地把身體轉回去,“不想和我雙修。”
“不是,我想……也不是,我……”
“到底想不想?”
段驚塵最後落敗,無奈拿手按在臉上,悶聲:“想。”
“好啊,那就……”
白清歡的話還未說完,卻見到深沉的長夜之中,忽然有一道奪目的光芒掠過。
她倏然收起笑容,抬頭遠眺,而身旁的段驚塵亦是拔出了天傾劍。
“是靈力信號。”
“有人找到逐星線索了。”
話音剛落,就見到又是接連不斷的三道靈光在天邊炸開。
白清歡愕然:“這是找到逐星本人了!”
她沒有半點停留,飛身便朝著光芒亮起的那邊掠去,在這之前她飛快往後看了一眼。
“還有,你問的我現在就給你答案。”
她的聲音清朗,傳在雪鬆林間。
“我願意和你,任何事。”
段驚塵抿了抿唇,化作另一道流光跟了上去。
……
越過重重雪鬆林和高聳的雪山,白清歡和段驚塵一眼便看到了已經結成劍陣的青霄劍宗眾弟子們。
這裡是最接近寒淵的一處雪山了,翻過它,便能回到寒淵。
這兒竟然還有不少妖獸和妖將擋在最前方,他們都是逐星的追隨者,她苦心經營三千年,饒是絕大多數人都被應臨崖掌控於手中,但她依然帶走了一部分人。
“我們隻不過是想要回到寒淵,何苦趕儘殺絕!”
一個蛇族的妖將在山下聲嘶力竭地怒罵:“我們妖部並不曾做什麼惡事,難道給我們留一絲血脈也不可嗎?”
“還有你們這些佛修,不是最講究普渡眾生嗎?難道我們妖部的人就不算是眾生嗎?”
“不曾做什麼惡事?”
說話的竟是匆匆趕來的空曇,他眼眶泛著血絲,“那司幽國的凡人們就不是眾生了嗎?”
妖部那人竟認出了空曇,抬高了聲音更大聲地質問:“你不是佛子嗎?為何隻憐憫凡人,不憐憫我們生在苦寒之地的妖部?我們也隻是想擁有和你們一樣富饒的資源,讓我們妖部入修真界,我們一道修行證得大道,有何不可?”
白清歡原以為老實的空曇會被這些
妖部的詭辯給繞進去,卻沒想到他的目光卻依然澄澈又堅定。
“眾生皆苦,妖部也苦,我佛慈悲定然也憐憫妖部,我自當送諸位去見我佛。”
白清歡深吸一口氣,大為震驚地看向小和尚。
同樣震驚的還有承光寺的那些老和尚們,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這話想來不是他們教的。
“你哪兒學的?”她低聲問。
小和尚同樣低聲:“這不是當日在村中時,白長老你同我說過的話嗎?”
白清歡:“……”
當時她和段驚塵還沒有換回來,是了,這等哲理確實是段仙君才能說出來的。
“多說無益。”段驚塵抽出天傾劍,聲音清冷:“現在就送他們去見佛。”
分散在各處的修士尚未趕來,但是絕對不能再讓逐星逃回寒淵了。
寒淵乃是妖部的地盤,一旦讓她回到寒淵那便是石沉大海,再無抓到她的可能性了。
這些妖將之中大部分人都是當初跟隨逐星陸續從寒淵出逃的人,先前他們藏匿於修真界的各個角落,如今重新彙聚在一起,竟然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妖將們收斂了氣息躲藏了數日,眼看著就要回到寒淵,一山之隔,他們原以為輕鬆就能越過,卻不曾想阻攔在此。
“他們的大部隊尚未趕來,為大人爭取時間!”
“送大人逃出包圍!”
“為大人殺出一條血路!”
在呼喊聲之中,妖部眾人化出原型,上百頭巨獸齊齊現身,生生攔住了修士們的進攻。
白清歡的視線快速從妖將們的身上掠過。
“不是……不是……也不是……”
她快速搜尋著逐星的身影,然而卻始終不見。
忽然之間,她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白清歡猛然抬頭。
在夜空之中,忽然浮出一道紅光,不知何時籠罩在此地上空的一條紅繩似乎感應到什麼。
“小段!”
她疾呼一聲。
段驚塵的劍鋒一轉,無需白清歡多言,已化作一道淺青色的流光斬了過去。
凜冽的劍風呼嘯而過,幾l乎在千機縷的光芒亮起的下一瞬間,就落到了那看似無人的虛空之中。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聲,漆黑的夜空中,閃過一道幽暗的血光。
下一刻,逐星的身影浮現。
“好一個白清歡,好一個段驚塵。”她瞄了一眼那熟悉的千機縷,眼神複雜地看向遠處的白清歡,冷笑著質問:“果真是心思縝密,不愧是連那位大人也需要低頭的神女。隻是他曾經同我說過,神女無情,乃是天道化身,不會插手各族之間的爭鬥,你如今倒是對我們妖部趕儘殺絕,這算什麼天道!”
白清歡平靜道:“你覺得我是天道?”
“當年我也隻是匆匆瞥見過神女一眼,若非昔日回了幻境,恐怕真的想不起來了。你不是最講究公平的嗎,為何先是化作神女
庇護羽山,而後又化作修士庇護修真界,卻唯獨沒想過我們妖部?”她拭去唇邊溢出的血跡,“既然你不公,我想要討個公道,有何不對?”
白清歡沉默了一下,“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神女當初待在羽山,不是為了庇護誰,單純是因為羽山那些仙族感念她解救了世人,特意給她修了個很漂亮也很適合睡覺的神女宮?而她要是在妖部睡覺的話,你說會不會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被啃了當大補的靈肉吃了?”
她說得直白,逐星卻沉默了,竟然無法反駁。
白清歡繼續:“還有,我白某人要是天道,現在打個響指就讓你死了,懂嗎?”
段驚塵忽然開口:“你打。”
白清歡愣了一下,試探著打了個響指。
伴隨著一聲並不算響亮的響指聲,段驚塵輕輕一揚天傾劍,一言不發便朝著逐星殺了過去。
神女的劍,於三千年後重歸於她手中。
隻是詭異的是,逐星分明氣息虛弱,難以抵擋段驚塵的殺招,在此時唇邊竟然浮出了一絲冷笑。
白清歡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在段驚塵淩厲的劍氣化作一道寒芒落向逐星的身體時,她身上卻忽然爆發出一道奪目的光芒。
下一刻,逐星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快速長出了暗紅色的鱗片,這些鱗甲幾l乎是在眨眼間就將逐星包裹起來。
她的身軀在光芒中逐漸變大,最後化作一條巨大的長蛇盤亙在雪山之間。
不。
白清歡的視線死死停留在那些鱗片上,它們上麵似乎有火光在流淌,熾熱的溫度在瞬間就將經年積雪的山巒變成焦黑色,融化的雪水蒸騰為白霧縈繞在這條長蛇的周身,卻無法遮蔽那些鱗片上華美的流光溢彩。
這不是蛇鱗。
如此美麗的鱗片,她曾經倒是見過一次,那便是應臨崖的龍鱗。
隻不過應臨崖是一條冰霜天賦的應龍,所以鱗片也是清冷的冰藍色,眼前的這條似蛇非蛇,似龍非龍的家夥,卻是熾熱如火的暗紅色。
昔日的滅世邪魔應星移,便是火係應龍。
“應星移複活了?!”
巨獸卻是甩了甩尾巴,那雙幽深無情的豎瞳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冷漠的嘲諷。
“他那個蠢貨,連應臨崖都不如!我為他苦心孤詣謀劃多年,妖部也為他犧牲了一切,隻等著他真能複活,可是他算什麼?想要占據一個病秧子小龍的身體都做不到,結果靈魂卻被吞噬得乾乾淨淨,這樣的人,也配再活一次?”
逐星的聲音中帶著強烈的恨意。
她一開始,是那樣仰慕強大到好似無所不能的應星移,也是真正相信他能夠成為重整世間秩序的至強者的。
所以她傾儘所有,為應星移犧牲了一切。
哪怕是他身隕之後,她也沒有動搖。
在剛潛入羽山那時候,她確確實實,是隻想當應星移手底下最得力的那條狗的。
那麼,她的心境
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的呢?
恰恰是在羽山應家的些年,她變了。
她偽裝成應家旁支的仙侍,跟隨在應臨崖身旁監管那孩子時,為防應星移的殘魂被仙族的人發現,幾l乎寸步不離應臨崖,難免的,她也隨著他出入羽山新建的學宮,聽那些仙族的老不死授課。
都是些虛偽又堂而皇之的大道理,逐星從頭到尾對那些話嗤之以鼻,更覺得看起來聽進了那些話的應臨崖可笑至極。
隻是聽多了,有一些話,還是像是魔咒般飄到了她的腦子裡。
妖部是不會講什麼大道理的,更無人傳授學識,從生下來開始,所有人都在學著殺人,吃人,吞噬掉其他人,自己就能更強。
逐星就像是一張白紙,在妖部的歲月中,這張紙上被染上了刺目的血色。
妖部的所有人的一生,都是這樣的色彩。
然而在羽山,在應臨崖身後,她被迫染上了不同的顏色。
要虛偽地講究所謂禮儀廉恥,要講究什麼道義尊嚴,要講究什麼恩情骨氣……
聽多了,她便不知不覺學會了思考。
為什麼,自己一定要跟在大人身後當狗呢?
大人曾說,神女能夠主持天道,他憑什麼做不得?
那麼大人能夠做到的事情,自己又憑什麼做不得呢?
難道自己和大人之間的差距,能夠大過他和天道的差距嗎?應家的那個老家主不也曾經虛偽笑著說,妖部和仙族追溯源頭興許還是同宗呢。
“大人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我受益匪淺。”逐星的聲音嘶啞,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比如,他曾經厭惡地告訴我妖部直接生吞他人肉身的做法粗鄙野蠻,還隻能吞噬掉小部分修為,順口跟我說過如何才能完美得到另一個人肉身的力量。”
“那就是,徹底占了更強者的肉身。”
她聲音輕飄飄的:“龍族和我們蛇族祖上興許真是同一個祖宗,我沒想到自己真的能融合到這具屍體裡,生靈祭壇的萬千氣血生機助我把這具屍體喚醒,我用大人教過的方法,果真順利占用了它。”
“我的星移大人,果真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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