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歡:有一群過於坦誠且口無遮掩的親友,有時候真的挺想裝死的。
段驚塵垂著眼,視線在應臨崖所說的“老地方”三字上停頓了片刻,什麼也沒有說,而是抿了抿唇,將注意力又放在最後麵。
“這是……合歡宗的掌門嗎?”
“嗯,這是我師姐和她的弟子。”白清歡有些乾巴巴地解釋了一句,發現段驚塵沒有要追問前麵那幾條傳訊後,微微鬆了口氣,順勢就快速轉換了話題。
“但是你不是一出關就被綁到青霄劍宗了嗎,到底是怎麼被看破的?”
段驚塵輕輕搖了搖頭,他同樣不明白自己哪裡露了餡。
在白清歡的追問下,他緩緩沉聲敘述起當日的情況——
“那日我察覺外麵有數道強大的氣息靠近,且來者不善,便自打坐入定的狀態中脫離,準備出洞府去查看情況。在出門之後,我先遇到了一個金丹期的年輕弟子,她和我說了外麵有人要綁了我回青霄劍宗審問妖獸之事,人已經圍在山門外了,我便去了山門外——”
白清歡打了個響指,揚眉:“好,你在這裡被丁雨閒看出不對勁了。”
段驚塵皺眉:“可是我什麼都沒說。”
“就是因為什麼都沒說所以才露餡了,段仙君,我可不像你這般好脾氣。”白清歡彎了彎眼,理所當然道:“被一群人潑臟水還堵在門口了,白長老竟一句不罵也不挽袖去打,反而真把自己交出來。嘖,他們惹到你可算是踢到棉花咯!”
段驚塵神色淡淡的望過來,漆黑的瞳仁中映著白清歡的倒影,“你誤會了,我脾氣不好。我願意出去,隻是因為懶得自己飛回青霄劍宗,和他們一道更省力罷了。”
“然後呢,出門就被綁著扛過來了?”
“那倒不曾,起初喬掌門攔在山門前,不願開啟山門大陣。”段驚塵回憶著那日的畫麵,麵無表情道:“我才開口,她就開了大陣一言不發放走我了。”
白清歡聽到這兒不免好奇,“你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段驚塵回想著那日的畫麵,眸底也有些無奈,原本喬向溪守在山門前大有死不交人的架勢,但是他才剛一出口叫了一句“大師姐”,後者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奇怪。
他為了不暴露身份,曾在心中默默演練了千百次模仿白清歡語氣口吻,也想好了如何讓對方放自己去青霄劍宗的說辭。
然而一句都沒有。
喬向溪乾脆利落地開啟了山門大陣,一句勸阻都沒有。
段驚塵甚至有種錯覺,若非外麵圍了太多人,喬向溪手中的鞭子甚至想往他身上抽了。
“原來是在這兒,你的第二條小辮子被抓住了。”白清歡勾起食指,撥下了一下段驚塵垂在肩膀上的散發。
他怔了一下,“我哪裡做錯了嗎?”
“我從未叫她大師姐。”白清歡掂了掂手中的傳訊玉簡,將之拋回段驚塵的手中,“在我師門
之中,她排行二,便是要叫,也該叫二師姐。”
段驚塵陷入沉思,他從未聽說合歡宗曾有過什麼大長老。
白清歡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輕輕笑了笑:“我們以前有過一位大師兄。”
後來呢?
“後來我把他殺了。”
段驚塵聽得怔了一下,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而白清歡,其實也並不想回憶那段不算美好的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也是她初遇應臨崖的那一年。
修真界從來不是什麼太平地方,資源是有限的,同門之間的傾軋再正常不過。
所以,那位大師兄想把喬向溪和她當做自己的修行資源,而她不願意,那就隻好委屈大師兄去死一死。
夜黑風高,還隻是金丹期的白清歡邀大師兄夜遊,然後在夜遊到了東靈洲的一處荒山時,預謀了多年的她成功殺掉了那個男修。
她靈力耗儘,卻不敢停下打坐休息。
那人臨死前用武器幾乎割斷了她的手腕,而她跌下山道又被滾石砸斷了腿,□□和精神都快到了崩潰的極點。
在殺完自己喊了幾十年的大師兄後,白清歡渾身都是血,身上抖得厲害,眼淚和身上的血一起淌下。
血腥味和泥腥味跟了她一路,天上的月亮也看了她一整夜的罪行,偌大的天地,千萬棵草木,萬億顆星子,沒有一個能幫她。
當時她的年紀還不算大,行事也遠不如現在老辣。
殺了人也還不知道其實應該先把人分屍,再損毀屍體上的關鍵信物,而後將屍塊丟去喂野獸或是焚燒乾淨,最後自己才能乾乾淨淨若無其事回去。
她顫顫巍巍拖著那具死豬一樣的沉重屍體在山上掙紮,準備將其拋入山中的一處探不到底的寒潭中時,有個銀發藍眼,頭頂長了一對漂亮小角的男人從水底浮出。
他先是冰冷警告她不要什麼臟東西都往水裡丟。
然後從旁指點,冷靜又漠然地教會了她上麵那些毀屍滅跡的步驟,甚至還紆尊降貴的親自抓了隻妖獸來,幫她完成毀屍滅跡和栽贓的最後一步。
幫她的人,竟真的從天而降了。
她一一照做,安然無事回了合歡宗,才知道喬向溪竟然已經替她掃尾,將她殘留在宗門內的所有罪證都清除乾淨了。
而她,也認識了那個叫應臨崖的龍族男人。
白清歡眯了眯眼,想起那段本該刻骨銘心的記憶後,心中竟然也沒有任何波瀾了。
她撚了撚腕上的千機縷,轉頭對段驚塵道:“算了,師姐那邊什麼也不用說了,她非常聰明,修界大會上的事傳出去後,恐怕已經聯想到如今那位發瘋的段仙君就是我本人了。”
如今蛇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尚不清楚,兩人的行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不容易打草驚蛇。
段驚塵漆黑的瞳仁中卻有明顯的茫然,“如此荒謬之事,這也能聯想到嗎?”
“師姐對我再了解不過,有些話一說
,我就做好了她能認出我的準備。”
白清歡這句話說出後,卻看到對麵的段驚塵麵上的迷茫之色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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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底似是失神,裡麵藏了許多她也看不懂的情緒。
她忽然想起,自從她成了段驚塵之後,除了一開始的幾日警覺萬分地掩飾身份之外,之後與段驚塵通氣後便理直氣壯地開始當起了仙君祖宗。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人看出自己不是段驚塵。
白清歡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或許是猜到了這個小仙君突然又不開心的原因了。
她微微傾身靠向低著頭的段驚塵,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點了點後者的麵頰,讓他看自己。
“如今我對段仙君也算得上是知之甚深,連腹肌的形狀都了如指掌。你完蛋了,下次段仙君便是和刀疤互換了身體,我保準也能第一時間抓出你漏出的馬腳。”
“白清歡!”
“白清歡!”
前一句是段驚塵無奈低聲喝止,後一句則是白清歡模仿著他的語氣同時學的話。
“你彆鬨。”
“你彆鬨——”
她說得漫不經心,偏偏還真就惟妙惟肖,甚至連他的表情也學了去。
他的臉原本還繃得緊緊的,但是視線與白清歡的對上後,便快速轉過頭,隻留下逐漸泛紅的耳朵和控製不住往上揚的嘴角。
原本縈繞在他身上的悶沉情緒就像天上的烏雲,被她這陣風倏地一下就吹散了。
忽然,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窸窣響動。
暈劍的小和尚空曇這會兒也緩了過來,隻不過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先對著兩人連連道歉。
“對不起,小僧太沒用,又給兩位添麻煩了……”
“無妨,本就不能直接飛入司幽國。”段驚塵心情似乎很不錯,竟然難得出言寬慰了小和尚一句。
空曇受寵若驚,然而接下來白清歡的舉止卻嚇了他一跳。
隻見白清歡隨手扯了一蓬荒草就要往小和尚腦門上蓋,空曇一邊擺手一邊往後麵躲:“謝謝段仙君,但是我有僧帽,不需要草帽的。”
“誰說要給你帶帽子了,你這一身和尚打扮,便是幕後黑手認不出你是承光寺的,也太過醒目了些。怕是你剛出現就被發現,然後人家要麼把你殺了煮湯,要麼在你發現之前就逃之夭夭。”
聞言,空曇果真不再逃跑,呆呆地頂著一窩雜草站在原地,“那……那怎麼辦才好?”
白清歡運起靈力,十指快速結出幾道手勢。
就見空曇頭頂的枯黃色雜草逐漸顏色加深,蔓延生長,很快就變成了一頭長發。
就是這頭發的顏色有些枯黃暗淡,看著營養不良的樣子。
空曇也察覺到頭頂的變化,他拿起一縷頭發看了看,大驚失色:“使不得!我是剃度了的出家人啊!”
白清歡並不慣著,冷笑一聲就打響指:“行,不配合是吧?刀疤上,把小和尚丟回北靈洲去,抓
緊時間彆耽誤,他還得走半年路來南荒苦修呢。”
走狗立刻到位,馬上跳出準備叼空曇上天。
小和尚立刻識相認慫,心甘情願接受了這一頭突然生長出的頭發。
頭發一長,他身上的那件灰白色的僧袍看著也不像是僧袍了,倒像是窮困潦倒的書生穿的長衫。
白清歡多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
“把你手裡的禪杖和琉璃渡魂鈴還有木魚,這些會暴露你身份的東西,都給我,我幫你先保管著,等你要用的時候就給你。”
若空曇這一世是在正常的家庭長大,又擁有相對正常的童年,曾收到過壓歲錢這種東西,他就會發現白清歡這句話聽起來多麼耳熟。
可惜小和尚未經世事,不知人心險惡。
他非但毫不猶豫就把承光寺那幾件鎮寺之寶全部扒下來遞給了假仙君,還很是懇摯地同她道謝,感恩她幫自己保管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