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歡的提議一出,段驚塵卻沒有立刻應下,而是頓住,定定地看向她。
“我覺得,你今夜有些奇怪。”
白清歡把頭轉向另一邊,若無其事道:“有嗎?沒有吧。”
“有。”段驚塵學什麼都快,在她身邊連罵人也學成了同一個腔調:“我感覺你沒彆憋什麼好屁。”
“我發四,我不是那種人。”白清歡舉手扣住拇指,舉起四隻手指鄭重道。
“……”
段驚塵還是板著一張臉,把頭頂的獸耳取下來,又將這些東西一一放回原本的位置。
他不知道白清歡到底想做什麼,但是類似於野獸的直覺告訴他,她現在有點不對勁。
都親眼看到小仙君又在探頭探腦了!他能不警惕嗎!
“不好。”
這樣直白地拒絕出口之後,他或是覺得語氣太過生硬,又忍不住後悔,抿了抿嘴,轉身麵向白清歡。
他將語氣放緩了許多,和聲解釋道:“我是覺得你煉製那些偽裝丹並不容易,很辛苦……”
白清歡快速回答:“其實沒有,配丹方困難,煉丹很容易,一晚上我可以煉一整爐。”
他隻好又說:“而且煉丹的藥材也是需要用靈石買的,不能太浪費……”
白清歡的良心一點都不覺得痛:“還好,這些藥材我備了好多,而且反正靈石是你挖的,我不花錢。”
段驚塵:“……”
他沉默了,有些無言地閉了閉眼,對她這樣天馬行空,卻又事事能拋出合理狡辯的性子,他果然是招架不住。
室內歸於沉寂,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就在白清歡以為段驚塵這回也要狠狠拒絕自己,準備遺憾收手的時候,對麵的人卻默默地將手攤開,伸到了她的跟前。
她有些怔愣,下意識問他:“什麼?”
他低聲道:“偽裝丹,給我。”
對麵的人分明就是已經預料到了不對,像是一隻警覺的野獸嗅到了空氣中屬於狡猾獵人的氣息,可偏偏還是心甘情願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毫不設防的主動躺進了她挖的大坑裡。
白清歡:“……”
怎麼辦?良心忽然好痛。
很好辦,那就不要良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段驚塵反悔之前,白清歡已經飛速取出了一粒偽裝丹,送到了他的口中。
丹藥入口便是濃鬱的苦澀,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才將其咽下。
片刻之後,一團靈霧將段驚塵籠罩。
待靈霧散儘之後,他的眉眼全然改變,儼然已經成為了段驚塵本人的五官麵貌,甚至連體型也跟著產生了變化,原本穿在他身上略顯寬鬆的白底青邊長袍,變得格外合體。
他變得和白清歡一模一樣高,無需微微抬頭,眼神隻要一轉,便和她毫無阻礙地對視上了。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白清歡也有一瞬間的懵然。
其實,自幾十年前在萬寶閣中的驚鴻一瞥之後,她似乎便再也沒有見過段驚塵了。
當年的他還是身量尚未長齊,頰上帶了半分稚嫩之氣的十七歲少年,而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這張在這陣子看了不知道幾百遍的臉,出現在他身上,竟然和她全然不同。
他隻靜靜站在那裡,因窗外吹入的夜風而搖曳的燭火也好,身後大片繁複的紅色也好,都成了陪襯,唯獨他清冷眉眼也無法隱藏的生生朝氣和凜冽氣息,幾乎侵占在她視野的每一分每一寸。
果真是一柄出鞘的劍,還是一柄漂亮卻又冷傲的劍,光是看一眼,那寒冽的氣息便鋪麵而來,似乎要將所有靠近的人斬落。
然而他輕輕眨了一下眼,卷翹濃密的眼睫微微垂下,白皙的膚色不知道是被燭光暈染還是被身後層層疊疊的大紅喜紗烘托,也透出一片蔓延的紅色。
他向前走了兩步,距離近到兩人的呼吸幾乎都要交纏在一起。
然後,他對著白清歡,將自己的頭顱低垂。
白清歡看著他垂落下來墨色長發,半遮住了澄澈烏黑的眼睛,從她的角度看來,隻能看見他微微顫抖的睫毛和挺拔的鼻尖。
於是,某合歡宗長老腦子裡麵的意識逐漸放空,看到他低頭,她喃喃問:“你……你要做什麼?”
“你幫我。”
他開口,被化成了本音的嗓音清冷卻又略微低沉,語調平緩,分明隻是平靜說話,卻讓白清歡的耳朵都跟著發燙。
頓了頓,他繼續道:“你不是想看我試這些嗎?你自己來。”
他的本意,或許是覺得白清歡知曉這些東西的真正用途,才知道該如何正確佩戴。
但是落入她的耳中,堪稱主動的邀約。
白清歡:“……”
有良心有素質有道德有底線的修士,是絕對不會這樣誘騙白紙一般的劍修,更不敢冒犯謫仙般的盛德仙君轉世的。
但是很遺憾,她是缺德仙君。
她沒有遲疑哪怕一瞬,快速抓起了那邊的獸耳,將它戴在了段驚塵的頭頂。
後者正準備抬頭的時候,就發現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將他的頭壓住,似乎是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又捏了捏耳朵。
她略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還有其他幾件,一起試了吧。”
他抬頭的動作,也隨著她的動作停頓了。
段驚塵很自覺地拿起那條蓬鬆的尾巴,微微皺眉,還是將它綁在了自己腰上,皮質的束帶一扣,它便如若真物,垂在了他的身後。
白清歡另一隻手已經將那條項圈拿起,小心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哢嚓”的一聲輕響過後,他的脖頸便被那圈微微的金屬冰涼給包圍。
那根金屬鏈條垂在他的手邊,段驚塵將其抓住攥在手心,抬起頭的同時,將手遞到她的手邊,反轉張開,露出手中的銀色。
“給你。”
白清歡抓著鏈條的時候,腦中的意識終於徹底放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也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丁雨閒是怎麼能夠幫合歡宗掙到那麼多靈石的了。
對不起,以前是她太裝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
真男人就該給女人當狗!!!
段驚塵靜靜立在她跟前,眼底像是有幽暗的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你看著我,在想什麼?”
白清歡正氣凜然,回答得無比正經:“我在想這套裝束果真很合身,有小周這樣的徒孫真是我們這些長輩的福氣。”
他卻說:“我不信。”
她立馬擺出長輩該有的態度,就發現他伸手輕輕摸了過來。
在她的上唇輕輕一抹,然後把食指遞給她看。
“白清歡。”他偏冷的聲音中隱約帶著些無可奈何的認命,一字一句提醒她,“你流鼻血了。”
白清歡緩緩用手捂住鼻子:“你們北靈洲太乾燥了,流鼻血很正常。還有能不能先彆管這件事,我有另一樁大事同你商量。”
段驚塵問:“什麼事?”
“能不能搖搖尾巴給我看?”
“?”
“如果可以話,能順便汪一聲嗎?”
“???”
回到青霄劍宗的第一夜,終究還是以白長老的心滿意足和流血重傷混亂收場。
……
次日。
不知商談了多久的修界大會後半場終於結束,各宗修士踏出那座將他們關了數日的議事大殿,被陽光照到身上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唉,誰知道呢。”丹聖子落在最後方,有些歎息地開口:“這一次的修界大會,竟會發生這麼多事。”
他收回思緒,看向低著頭一直走在自己身旁的年輕修士。
“蘭台,你……”
“師兄,我無事。”宋蘭台抬起頭,動作輕微地搖了搖頭,額心小小的那粒紅痣在陽光下無比奪目,隻是眼尾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