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990·夏(1 / 2)

素素與剛子在“忍”字刺到半程時回來。彼時,虎子已經咬完青豆。為防他發狂犬病,嘴裡被顧弈塞了塊毛巾。

剛子人逢喜事,話特彆多,一個勁笑話虎子沒必要,身上都是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識字呢。

剛子說,以前為了掃盲,村頭會有人查文盲,在趕集必經之路設考點,村民必須識出五至十字才可放行去集市,那時候好多人都作弊。比如在衣服上寫上字畫上對應生物,拿毛筆寫在皮膚上,或者揣張條,當然也有村民為了趕集順利,會去村裡自設的學堂學漢字。好多村民的自由戀愛都是在那裡發生的。比如吳會萍和程有才。程有才在北平上過學堂,識得幾個字,後來家道中落回到老家,專門教鄉親們學漢字。他會的不多,也就幾百個字,剛好夠村民掃盲,蒙混過關。也剛好夠吳會萍這個幾百年打不出屁的姑娘生出傾慕,賴坐課堂。

青豆聽見這茬想到了自家爹娘,頗感親切,可剛子笑話虎子,叫她心裡難受。

她舍不得虎子被嘲笑。

恰是此時,青豆抬眼看到虎子滿眼淚光,可憐巴巴,那顆心被剜得稀碎,難受得要死。

她心中暗暗決定,等會要拉素素好好說道說道。管他是豬頭三還是豬頭四,怎麼說虎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良心再過不去,也要咬牙說媒。

刺完,青豆拭淨血點,還沒張口,虎子一把扯下毛巾,往桌上一甩:“程青豆!你有私心!”

針紮彎了頭,青豆正在掰針、擦針,不解抬頭:“啊?”

“這次比上次還疼!你故意的!你這個毒婦!蛇蠍心腸!”虎子顯然痛得神誌不清,口不擇言,倒打一耙。

青豆來氣,抓過他的手往手背一紮,凶悍無比:“我告訴你!這才叫故意的!這才叫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虎子:“啊——啊——啊——”

顧弈:“……”

屋外炊煙四起,屋內雞飛狗跳。

-

吳會萍從鄰家賒來涼粉,由於許久不在家,東西短缺,東家借芝麻,西家借小米椒,佐上細鹽黃酒醬油香菜醋,幾碗清爽可口的涼粉給幾個小夥狼吞虎咽,三兩口下了肚。

“吃這麼快?”她吃驚。剛問完淡不淡,一轉身拿鹽的功夫,三個空碗晾在了桌上。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涼粉。”虎子說。

顧弈和傅安洲也點頭,看吳會萍眼神像看自己親娘。下鄉重活多吃食少,這幾日啃饅頭都道是人間至味,遑論又酸又辣又香的涼粉了!那口感簡直上天。

吳會萍被幾個大小夥盯著,不好意思:“那明天再給你們弄。”

“好!”

“好!”

夜晚,吳會萍衝了把澡,準備去青豆大伯家睡,把屋子留給他們睡。

鋪完席子,她不好意思叫小夥子,生怕他們過度感激,害她手足無措,於是悄悄至後屋窗戶,跟青豆說都弄好了,早點睡,彆瞎鬨。

她不擅待客,平日看似凶悍,一旦麵對不是自己下的崽,非常怕生。

青豆被突至的人影嚇到,捂著胸口,乖巧應好。

她和素素在茅廁旁邊的瓦房洗澡。瓦房是間廢屋子,用於堆放裝修剩餘材料以及一些農用工具。她們是女孩子,衝不來涼水澡,燒了一銅吊熱水,打來兩桶井水,兌成溫溜溜的水,拿瓢挹取,為對方澆水。

溫水流過光潔的皮膚,嫋起氤氳水汽。

青豆拿皂角洗發膏搓沫,堆在素素頭發上給她細細揉頭。她很羞,非要素素背過去。素素奇怪,你在澡堂子裡怎麼洗的。青豆表示,那大家都不認識啊。

素素:“那你就把我當不認識的唄。”

青豆:“那不行的。這麼漂亮的姑娘,不認識我也會想要認識一下的。”

素素笑得不能自已:“你把你哄女孩子的招數拿個一二成對付顧弈,他估計命都給你。”

為什麼是顧弈,對付彆人可以嗎?話在口中轉了轉,青豆又沒好意思說出口。

煙籠清水,月籠紗。夜如半透明花朵,慢慢剝開皎潔花瓣。

她們越洗,月光越亮。瓦房有一扇小窗,被她們用白布遮蓋,又沒遮牢靠,半透出窈窕的人影和嶙峋的肩頭。

顯然,這布隻能用來防君子,防不來小人。

她們以為外麵是君子,殊不知,晚上沒有男人是君子。

多麼活色生香的畫麵。那片皎白月光泛濫在少女每一方寸的肌膚,照得人口乾舌燥。後屋波光粼粼,有水波,有柔波,還有蕩漾的心波。倆姑娘嬌聲笑鬨,水聲不斷,搞得外頭的男生心猿意馬,仿佛鑽進了聊齋故事,誤闖了香豔的港片鏡頭。

這幫人西瓜吃多,借故爭先排隊撒尿。

茅坑和雜物瓦房共享同一片頂,中間隔著一麵薄薄的磚牆,水線射進厚沼,砸出的悶墩聲音清晰傳到青豆素素耳中。

人一來,青豆便停下,人一來,她就不說話,搞得素素不耐煩,戳她腦袋,“你是在聽他們撒尿嗎?”

“我沒有......”青豆隻是普通的不敢動。

茅房和瓦房之間抽空了三塊磚頭的空間,用來放草紙。若是坐便,一旦往木杠子上一坐,是能通過縫隙看見裡頭情況的。

青豆一聽人來,便豎起耳朵,想知道是大的小的。

素素一瓢熱水澆得她視物模糊:“想那麼多乾嗎,趕緊洗吧。”

虎子尿最勤,姑娘洗個澡,他不要臉地尿了五泡,換顧弈傅安洲,也就一人兩泡,還儘量目不斜視。虎子這廝賊眼靈光,發現了堆草紙的縫隙,尿至半程小腹一縮,給掐了。

幸好青豆聽見聲,眼疾手快,手往磚縫隙一遮:“yin賊!再看!再看摳瞎你!”

王虎拔腿就跑,狡辯清白。

據說後來剩下的半泡尿喂給了農作物。

青豆洗完邊擦頭邊往屋子走,剛子騎三輪車走了,走前問顧弈要不要去他家睡,顧弈想了想,決定留下。

青豆站在井邊,拿粗尺梳子一遍遍梳頭。她習慣用篦子,那東西梳齒細密,頭發乾了之後根根分明,手頭這大梳子怎麼也捋不爽利,她隻能反複梳。

顧弈蹲在一旁,目光一垂:“什麼蘿卜章?”

“我在你家看到了郵戳。”青豆問他。

再抬眼,顧弈坦蕩蕩:“哦,那個啊,那是我刻的。”

學校裡有好多人交筆友寄信,卻並不都消費得起郵票。有一陣子,這幫毛孩子為圖便利,直接把信封塞到門房的信框,導致信件量驟增,增加正經信件的找取難度。

於是門房大爺多了個活,檢查郵票郵戳。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毛孩子不服輸,餿主意一個比一個多。手工活利落的人雕蘿卜戳,畫畫好的人畫郵戳,手腳快的人趁大爺眯眼,渾水摸魚把假信塞進去。

“你刻章乾嗎?彆說你也寫信!”青豆不解。

“我怎麼不能寫信了?”顧弈嘶了一聲。

看不出來。青豆切了一聲,沒理他。

他繼續道:“我刻了他們用,也不是就我一個人用。”

青豆點點頭,“我記得你會刻章。”

顧弈不知自己解釋到位沒,反正青豆沒有追問,他就當這茬過了。他低頭,忽然吞吞吐吐:“那個......不是說要給我講故事嗎?”

嗯?“哦......”青豆梳子頓了一下,又流暢地順了下去,“很久很久以前...

...”

這開頭就像長在敘事本能裡。顧弈不自覺勾起了唇角。隻是,礙事的傅安洲如影隨形......

他在屋裡問:“豆兒,燈的開關在哪兒?”

青豆生怕他找到開關,趕緊跑去攔著:“彆開,有蚊子!”

-

傅安洲身上有曬傷,摩擦得又癢又疼,於是脫了上衣,入鄉隨俗。

那張城裡人不見光的白皮晾在月光下,看得人口舌生津。隻一眼,青豆就紅了臉。好在沒開燈,不然她會跑路的。

他睡不著,被虎子哄酒,說喝多了就不癢,馬上就能睡。

傅安洲照做後發現確實不癢了,隻是渾身熱騰騰的。扇子被他們分走,他想找下午那本唐詩集扇扇風。

青豆一眼就看到了唐詩集,遞給他,又無語道:“你喝了多少,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都看不見!村裡黃酒度數很高的!我們釀酒實誠,不兌水。大概城裡一碗,村裡一口。”

傅安洲躺在席子上,恍然癡笑:“按這個算法,那......我應該喝了十幾碗。”

透過清亮月光,青豆見他一夯一夯喘著粗氣,不由擔心,“彆是醉了!”

傅安洲眨眨眼:“可能......”

他們誰都不知醉了是什麼樣子。那些在大馬路上發酒瘋的人,似乎也保有一絲清醒,他們算是徹底醉了還是半醉?怎麼區分?青豆不懂。

傅安洲說醉了,她就信了。沒有經驗的她像安慰發燒病人一樣,手本能摸上了他的額頭。

涼涼的,不燙。

傅安洲手覆上她的,將熱度疊上:“怎麼辦,我可能醉了。”他雙眼迷蒙,失去焦距,看向青豆的眼神像穿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真的嗎?”青豆驚訝。

傅安洲:“嗯,我剛剛......手無縛雞之力。”

說完,他壓在她手上的手加重了點力道。青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麼叫手無縛雞之力。縛雞......文化人用詞真險惡。

青豆仿佛碰到了什麼臟東西,羞得要掙手,一推一拽中被傅安洲拽倒,膝蓋一撞,跌上鋪席的地磚:“你......”

傅安洲抓她很緊,灼熱呼吸噴至頸窩,害她一場澡白洗。他壓低聲音,讓她彆動。青豆怎麼可能不動,扭得像條蠕蟲。加劇的心跳和上升的體溫告知危險,但她沒有出聲,咬著唇一點點往外掙紮。

他附在她頸邊,懇求她彆動,就陪他躺會。青豆拒絕:“不要......”

“我不動,真的,保證!”說著,傅安洲退到席子的邊緣,與她隔開一個人的距離。也不再強勢握著她的手,隻小心地牽了她一根手指,晃了晃,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狗:“好不好?豆兒......”

...”

這開頭就像長在敘事本能裡。顧弈不自覺勾起了唇角。隻是,礙事的傅安洲如影隨形......

他在屋裡問:“豆兒,燈的開關在哪兒?”

青豆生怕他找到開關,趕緊跑去攔著:“彆開,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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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身上有曬傷,摩擦得又癢又疼,於是脫了上衣,入鄉隨俗。

那張城裡人不見光的白皮晾在月光下,看得人口舌生津。隻一眼,青豆就紅了臉。好在沒開燈,不然她會跑路的。

他睡不著,被虎子哄酒,說喝多了就不癢,馬上就能睡。

傅安洲照做後發現確實不癢了,隻是渾身熱騰騰的。扇子被他們分走,他想找下午那本唐詩集扇扇風。

青豆一眼就看到了唐詩集,遞給他,又無語道:“你喝了多少,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都看不見!村裡黃酒度數很高的!我們釀酒實誠,不兌水。大概城裡一碗,村裡一口。”

傅安洲躺在席子上,恍然癡笑:“按這個算法,那......我應該喝了十幾碗。”

透過清亮月光,青豆見他一夯一夯喘著粗氣,不由擔心,“彆是醉了!”

傅安洲眨眨眼:“可能......”

他們誰都不知醉了是什麼樣子。那些在大馬路上發酒瘋的人,似乎也保有一絲清醒,他們算是徹底醉了還是半醉?怎麼區分?青豆不懂。

傅安洲說醉了,她就信了。沒有經驗的她像安慰發燒病人一樣,手本能摸上了他的額頭。

涼涼的,不燙。

傅安洲手覆上她的,將熱度疊上:“怎麼辦,我可能醉了。”他雙眼迷蒙,失去焦距,看向青豆的眼神像穿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真的嗎?”青豆驚訝。

傅安洲:“嗯,我剛剛......手無縛雞之力。”

說完,他壓在她手上的手加重了點力道。青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麼叫手無縛雞之力。縛雞......文化人用詞真險惡。

青豆仿佛碰到了什麼臟東西,羞得要掙手,一推一拽中被傅安洲拽倒,膝蓋一撞,跌上鋪席的地磚:“你......”

傅安洲抓她很緊,灼熱呼吸噴至頸窩,害她一場澡白洗。他壓低聲音,讓她彆動。青豆怎麼可能不動,扭得像條蠕蟲。加劇的心跳和上升的體溫告知危險,但她沒有出聲,咬著唇一點點往外掙紮。

他附在她頸邊,懇求她彆動,就陪他躺會。青豆拒絕:“不要......”

“我不動,真的,保證!”說著,傅安洲退到席子的邊緣,與她隔開一個人的距離。也不再強勢握著她的手,隻小心地牽了她一根手指,晃了晃,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狗:“好不好?豆兒......”

...”

這開頭就像長在敘事本能裡。顧弈不自覺勾起了唇角。隻是,礙事的傅安洲如影隨形......

他在屋裡問:“豆兒,燈的開關在哪兒?”

青豆生怕他找到開關,趕緊跑去攔著:“彆開,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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