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赤膊叼煙的王虎。
轉身那刻,恰一陣煙霧騰起,迷了他那雙日漸精明的眼。
青豆忽然覺得王虎很遙遠。與記憶裡那張貼著玻璃升起的年畫娃娃一比,就像換了個品種。
他新紋了一隻巨大的老虎,自左肩延展至背部,覆蓋上臂,遮住了那個“愛”字,儼然已成一個貨真價實的流氓。路人見到都要退避舍。
青豆希望有條子把他抓起來,而不是放人他站大馬路上大喊自己的名字,丟人現眼:“豆子!這兒!要不要吃冷飲?”
青豆假裝不認識,沒有上前,而是接過素素的橘子水。
青豆方才叫住傅安洲的話沒傳達到位,傅安洲跟上她問:“說什麼?”
她吸了口飲料:“沒什麼。”
素素問:“你要喝嗎?”
傅安洲搖頭,指了指她手上的煙,“我來根這個吧。”
煙是素素幫虎子拿著的,打火機在虎子兜裡。
素素朝虎子揚聲要打火機。
青豆順勢抬眼,一個更高的黑影自雜貨店走出,是白白淨淨的顧弈。他仰頭吹了瓶汽水,喉結上下滾動,一口包空,冷眼覷向她的方向,打了個飽嗝。
青豆一動沒動,暗叫失策。
傅安洲招手:“好久沒見了。回來了。”
顧弈眼裡射出兩道冷靜的光,笑得全無芥蒂,“好久不見。”
他在傅安洲和程青豆之間掠了一眼,是跟他們兩個打招呼。
青豆卻認為,他在威脅她。
她生出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源自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在她全身撓癢,卻一點也沒安慰到蚊子包。青豆心底認為,顧弈無權乾涉這些,她也不應該為此推開朋友。
青豆仰起臉,問傅安洲:“考得如何?能進南城大學嗎?”
他朝她聳肩:“我無所謂的,你呢?”
“我卷子做得很急,腦子裡沒有概念。”她心頭發慌,要趕緊把這場的答案寫下來,明天還要算分呢。
虎子手一招呼,衝校後長街的來往人群大聲張羅:“走咯!為慶賀程家大小姐高考結束,咱鳴宴樓大宴日!”
熙熙攘攘的學生紛紛側目,信以為真。
青豆沒眼看,趕緊躲到樹後去了。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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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發了,天天嚷著媳婦本夠了,就差個媳婦。
街坊四鄰嚷遍,也沒找著合適的,也不知是他不願意找,還是全南城他沒一個配得上的。
這錢花不出去,他在南城電力學院附近的巷子上,找了間“鋪麵”。這種鋪麵其實就是居住用房,為添家用,會把外間用來做生意。擺擺攤、賣賣日用品。他租的這家就老太太一個人住,外麵兩間打包租,因為價高,一直無人問津。
確實,巷子裡賣貨,真賣不出鋪麵的租金。但錄像廳不同。虎子買了台彩電錄像機,稍作捯飭,發出傳單,讓六子青鬆看著。
青鬆六子一趟海南回來,人曬黑了不說,靈魂也曬乾了。每天搖著大蒲扇,聽候翻身農奴做主人的虎子差遣。
當然,都知道這是暫時的,這兩人主意多,絕對呆不住。現在閒著,也就是個洗心革麵的階段。
虎子開了兩間店,腰板硬了,非要請大家下館子。至於他口中說的鳴宴樓——也就是顧弈辦二十歲大生日的地方,他肯定是請不起的。不過普通的小館子,點幾個菜,他掏得起那個錢。
上來一道五香乾絲,虎子介紹:“這是上等的蟹黃魚翅。”
上來一道涼拌牛肉,虎子又介紹:“這是有名的東坡肉哈。”
上來一道半切的五香蛋,虎子說:“這是清湯海參。”
上來一道絲瓜炒毛豆,虎子嘿嘿一笑:“這是青豆燴。青豆,你嘗嘗。”
一整餐飯,每個人都有發言與對話,當然,敏感如青豆,肯定察覺到顧弈與她沒有直接交流。
他們隔著好友,全程使用第人稱。
她說想去旅遊,素素說那去西城,有顧弈做向導。
顧弈不接茬。虎子搭腔:“一起去啊!我現在是老板了,走得開,我和豆子一起去。”
豆子遲疑:“他......有空嗎?”
虎子愣了:“啊?顧弈這不暑假嘛!”
豆子悶聲:“那......那邊好玩嗎?”
虎子說:“上次顧弈不是說茶館裡挺舒服的嘛。”
素素:“茶館玩什麼?坐那聊天嗎?有什麼有名的景點嗎?那九寨溝不是開了好多年了嗎?好玩不?”
虎子來勁:“聽說西南那邊大熊貓......cut......你說,我們跑一趟能遇著嗎?有發財機會嗎?(1)”
顧弈提醒他:“禁止搞這些,學校都發通知了,會抓人。”
“他們那邊人跟咱一樣嗎?”虎子問,“都喜歡乾嗎?”
“他們?”顧弈想了想,“他們好像喜歡鬥雞鬥蟋蟀,還有閒聊天。”
青豆:“熱嗎?”
無人接話,都在等主角說話。顧弈當沒聽見。
傅安洲說:“山水多,比我們這裡好些。”
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對話,青豆漸漸沉下臉色。
傅安洲問顧弈,這個夏天乾嗎?還去割麥嗎?
顧弈已經有了計劃:“我暑假找了個活,跟人跑運輸,掙點錢。”陳師傅有個親戚下血本,花了五萬塊買了輛貨車,找人一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