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8月2日,青豆破相了。
能讓她真生氣的事兒極少。就算遇上被二十歲的大小夥拿瓦片砸了腦門的荒唐事,她也悶那兒,還給氣笑了。
虎子亦哈哈大笑:“豆,你臉上坑也太多了。又是酒窩又是砸傷,我跟你說,這種事單數不好,得成雙。”
虎子的意思是,如果臉上的坑是單數,會有不幸發生。做生意的人不信科學隻信邪。他不說沒人信,說了青豆心裡難免難受,隱隱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這難受勁兒到次日傍晚,顧弈親自上門來給她擦傷口,也未得消解。
他嘴上抱歉,實際卻沒有停止嘲笑,“多大了,還要拉手?”他嘲笑青豆,順勢拉上她的手。
他不是認真牽的。
那副表情也是青豆熟悉的——一副青豆做錯題,他抓她手心、下一秒就要打她的表情。
顧弈野獸般聞見血腥味的興奮勁尤掛嘴角,青豆還沒來得及反擊,身後的門推開了。
青梔闖進來,正好撞見顧弈拉青豆的手。
她估計自己嚇壞了,被那畫麵嚇得倒退一步,規矩把書包放在縫紉機上,頓了頓,趕緊轉身。
離開房間,居然還把門給他們帶上了。
要命。
平時進出從來不敲門,死活學不會禮貌的人,居然如此識趣。青豆咬牙,就知道這丫頭不是笨,不是聾,完全就是懶。
青梔開竅肯定比青豆早。她有電視看。在青豆追著虎子聽金庸新編的幼稚年紀,青梔已經在麵不改色看電視劇親嘴了。
青梔再也不是那個看《廬山戀》能被打發去買毛豆的姑娘了。電視裡,要是男女角色距離挨近,有親密征兆,這時青豆支青梔去倒杯開水啥的,青梔理也不理她。還會覺得她小題大作,衝她翻白眼,叫她孔夫子。
青豆看著那扇闔上的門,氣得要噴血。
顧弈收起小徐媽媽給的酒精棉花,跟青豆說明天來不了,讓她自己擦。
青豆順嘴問,“這次去的地方遠嗎?”
“在南弁鎮,還挺巧。是不是?”後天是七夕,南弁山有香橋會,也就是廟會,屆時遊人如織,聚集不少善男信女。他這邊要運一車舞龍舞獅隊伍的家當,還有一百多斤本地蘋果。“說每年都辦,很隆重,你去過嗎?”
青豆搖頭:“沒有呢。可能我那邊是鄉下,離鎮上有點遠。”也有可能她太小了,所以這麼個南弁鎮的大活動,她聽都沒聽過。
“要去玩玩嗎?”顧弈發出邀請。
青豆眼睛一亮,正好可以去拜拜觀音,祛祛邪氣,看看大哥,還有湊湊熱鬨。她問:“坐得下嗎?”
顧弈瞥了眼她眉心的一點刺目:“你要不嫌曬就坐車槽。”
青豆沒有概念。大太陽是曬,但車上總歸有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吧,就算曬也無所謂,車子在動,動就有風,有風就不會熱啊!
這麼好的順風車,她得拉青梔一起。她要讓青梔見見大哥。
一開門,青梔正站在小廳中央削蘋果。
削水果的多用刀鈍了,擱在桌上,青梔舉了把菜刀,姿勢艱難,手都撐不住刀柄,還非要整點活。
見他們出來,青梔以為顧弈立馬要走,著急道:“姐夫,現在走嗎?我還沒削完呢。”每次去鄒榆心家,對方都會切蘋果丁入碗碟,再插上兩根牙簽,特彆精致。這是她給顧弈削的蘋果。青梔想說,她家也能搞。
青豆和顧弈皆是一愣,對視一眼,大概在找這屋誰是“姐夫”。
青鬆在廁所搓褲子,聽見青梔叫姐夫,笑得皂滑出手心。
他探出頭,打量起相差一個頭加半截脖子的顧弈和青豆,露出不太滿意的表情:“剛剛,梔子說你們在親嘴。”
“啊?怎麼回事!”他擺出問罪的表情。
青豆本來還想罵青梔瞎叫什麼姐夫,聽見青鬆的話,當場改了決定:她要揍死程青梔!
就在青豆起勢之前,青鬆臉色一變,嬉皮調侃:“我說絕對不可能。程青豆?怎麼可能呢!給程青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家親嘴。”
那青梔就要問了:那在哪裡親?她看二哥都是在房間親得蓉蓉的啊。青鬆認真想了想,按照青豆的性子,估計得打個地洞,要麼趁家裡完全沒人。
青豆臉頰暈開紅霞,掐上青梔的腰警告她,不許胡說八道。
顧弈不怕死,竟敢接如此禁忌的話題:“確實,程青豆......肯定不敢。”她什麼都不敢,就敢凶他。
青鬆擠眉弄眼:“看,我多信任我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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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顧弈運完貨物,繞了點路,從西寧區開到清南區來接程青豆。他們碰上麵,往對方身後掃視,彼此都有些訝異。
她問:“唉?不是說有個師傅的嗎?”怎麼車上一個人都沒有?
顧弈昨晚特意去找的師傅,一人攬下兩天的活,想讓車子空一點。南弁鎮他坐車去過幾趟,路比較熟。
不過他沒說,反問青豆:“梔子呢?”
昨天他在青豆家吃晚飯,青梔與青豆說好要一起去南弁鎮。本來青鬆也想去,閒著也是閒著,遲疑後又說懶得去了。
青豆說:“早上我媽回來......好像不在那家人家不做了。青梔被她抓住,做暑假作業去了。”
一個字沒動。連吳會萍這個不認字的都能看出青梔這個夏天什麼也沒乾,淨好吃懶做了。
青豆還有十天就要開學。南城大學這批新生分批軍訓,青豆所在的光電院係是最早一批進軍營的。
她以為自己的苦日子在十天後,沒想到今天就開始了。
如果地麵溫度是四十度,車內溫度就是五十度。青豆坐在車內,汗如雨下,需要不停拿毛巾擦汗,不然汗水便浸進眼睛,疼如針紮。
顧弈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他習慣了,單手把著方向盤不說,還逗她撒了把。
青豆動也不敢動,畢竟這是貨車。等到了裝貨的地方,青豆踏上平地,意外大太陽底下居然比蒸籠一樣的車內要涼快。
顧弈的車子停在村口的廠房前。他除了開車還要幫忙搬戲服道具,青豆也不知這是哪兒,都是誰,勞動精神十足,跟著要搬箱子幫忙。
顧弈撇開她:“你趕緊去喝口水,這兒不要你弄。”
他的汗湯湯滴,將背心淋到發透。青豆接過一位大哥遞來的碗,大口灌入,目不斜視地拿餘光掠過顧弈胸口發嫩的淡點兒。
大熱天,馬路上,男人們多打赤膊,青豆從小看到大,無甚稀奇。她束在能擠水的內衣裡,偶爾也羨慕過男人這份穿衣自由。但她想了想,要是男女都能敞著,那她也不願意。
她......很介意......那個點。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目光會在胸口的紅豆多逗留一眼。
在她偷偷觀察、發散時,也順道關注了圈周圍的女人,大家均麵不改色目不斜視,似乎單就她心中有鬼。
那些發散的內容裡,赫然就有“顧弈的‘點子’好像很漂亮”的念頭飄過。
這東西有什麼好漂亮的?青豆也不明白。隻是每次掠過,都覺得顧弈的胸口同彆人不同。
在不知道胸大肌為何物的時候,青豆便喜歡上他胸前那道淺淺的溝壑。汗珠淌過,很有味,比舉槍叼牙簽的小馬哥還要性感。
她見有人“點子”上長毛,長得像虎子需要修剪的鼻毛,越出禮貌文雅的邊界。顧弈好像沒有?還是有,隻是不明顯?反正青豆沒看清。他那兩顆“點子”顏色極淡,之前他念高中,皮膚未見太陽,每回夏天打赤膊,都要被四鄰笑話奶白皮膚。青豆對他的白習以為常,卻止不住落在“點子”上。他好過分,那裡怎麼這麼好看。
有一回,不是青豆故意的,不小心擦到了那裡。很奇怪,他身上很燙,全是汗,那裡卻很涼,涼得青豆生出疑惑,差點問出了口,不過,她肯定是不會問的。
好看得像夏天的果子。咬下一口便會爆汁,濺甜,齒縫流動久久不消的清涼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