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1995·冬(2 / 2)

她回到圖書館寄存處,循到自己的號碼,開櫃取物。一拉門,門縫裡掉出一張對折的紙條。

誰塞進來的?

青豆由地麵拾起,一句漂亮的英文蒼勁有力,力透紙背,展示在她的麵前:Youhadmeathello.

接下去的一路,青豆的心亂七八糟。英文字跡真是認不出來,要是寫的醜點就算了,寫這麼好看,她一眼就當了真。

心跳撲通撲通的。

是美國同學給她寫的紙條?還是傅安洲?天哪,她要藏好,不能讓顧弈發現。

顧弈?青豆又從書本裡取出紙條,看了一眼。這個英文字跡……和顧弈好像啊。

他寫字有力,紙質稍差,便會力透紙背。鋼筆質量不佳,會直接喇透紙背。他給她輔導功課時,嫌棄過她的筆不好。

不會吧,不會這麼無聊吧。

青豆迎著晚霞,穿過枝頭枯槁的林蔭道,快步往教授院走去。想想不對勁,再次停下腳步,掏出紙條,細細看起字跡。傅安洲持筆鬆散,字體右斜,直上直下,大概率不是他。

難道是美國同學?

天哪!青豆虛榮心作祟,嘴角因猜測翹起,傻乎乎笑了。人生若分為春夏秋冬四個季節,那前19年就是青豆的冬天,貧瘠寒冷,又冷又抖,隨便一場風雪就會顛覆她的生活。20歲開始,青豆感覺自己迎來了桃花朵朵的春天,未免太過明媚,叫她有點暈香。

她揣著心跳,笑嘻嘻地往教授院走。

迎麵好幾個同學,青豆見人朝她笑,也回以笑容,漸漸,她感覺彆人的目光有些空洞,像是越過她,看向了另一個人。

青豆迷惑,隨意扭頭往身後一看,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在我後麵?”

顧弈騎車跟了她一路,看她花癡似的,時不時拿出書本,又蹦又笑,往她腳後跟踢了兩顆石子,她毫無察覺。這要換作半夜小巷,姑娘的安危真的堪憂。

“你說呢?”

顧弈兩腳著地,遠遠望著她,眼裡儘是冷嘲。

明擺著來接她的啊。

“這個紙條不會真是你塞的吧。”青豆訝異地指向自己的斜挎書包。

“什麼紙條?”顧弈微微皺眉,腳下一蹬,滑至她麵前,朝她攤手,“我看看。”

“沒什麼。”青豆趕緊把書包往後一甩,坐上他的車後座,把臉一埋,“走吧。正好累了。”

冬天,天黑得早。約莫五點半,夕陽便斂去餘輝。風靜靜吹著,後座一重,顧弈撒把沒動。

青豆推推他背:“走啊。你晚飯做了嗎?我們晚上吃什麼?”

顧弈指著永久的二八杠:“你坐前麵。”

青豆白他一眼,又掃了眼天色,沒跟他掰扯,恨恨往膈人的杠子一斜。

這根杆兒小時候坐,一點沒感覺,等大了再坐,膈哪哪疼。

顧弈兩手握上自行車龍頭,將她牢牢圈進臂彎,這才踩上踏板,大腿肌肉使勁,往林蔭道滑溜出去。

熟悉的教學樓宿舍樓及足球場迅速倒退,同學們的臉洇在流動的視野中,看不清麵目。

頭皮刺進冷針,衣領鑽進涼爪,青豆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像急速調頻、未及穩定電波的春日電台,此刻的涼颼颼隻是搖擺的噪音。

顧弈垂眼,見她酒窩深陷,明知故問道:“還沒說呢,什麼紙條。”

青豆偏頭認真看風景:“沒啥。”

顧弈睥睨青豆裝蒜的後腦勺,冷冷甩下:“你以為是誰給你塞的紙條?”

青豆遠眺的目光一空:“啊?”

“Youhadmeathello,你想要誰跟你說?”

下一秒,腦袋後傳來重重的冷嗤,呼過她的後頸。

青豆:“......”

-

Youhadmeathello,像當年的我中意你一樣,字句的力量高過背後的人。

青豆沒有經受住組織的考驗,被罰做飯。顧弈上樓洗澡前,表情失望得就像看一個失足女。

青豆聽見水聲響起,翻著白眼再次打開書本,重新看了遍字跡。好吧,真無聊。

青豆應顧弈要求給他打了四個雞蛋,撒了兩把蔥花,料滿得碗裡熱熱鬨鬨。他洗完走到過道便架不住勾引,冒著熱氣赤身衝下樓,一刻也等不得,大口吸溜麵條,灌了口蔥香四溢的麵湯,燙得直吐舌頭,哈出濃濃白汽。

火車上什麼也沒的吃。他吃了兩天泡麵,水是溫的,泡不開,嚼不爛,囫圇吞下,勉強湊活。下午騎車接她,聞見食堂飄香,餓得前胸貼後背,要是換精神好的時候,他應該不會放過看到“一見鐘情”的紙條就隨意聯想其他男孩的程青豆。

青豆讓他慢點,“你是不是火車上餓極了?”

“不然呢?你試著坐兩天火車試試。”沒得吃沒得睡。

“哎,這麼想,我都沒去過遠方。”她的人生一直在寧城和南城打轉。

“下學期你來,我帶你玩。”

青豆算算日子,又想了想口袋裡的錢:“我沒有錢。”

顧弈咀嚼一頓,眼皮一耷:“......”

青豆嘻嘻一笑,知道自己掃興了:“好啦,騙你的,我攢了一百稿費!”本來想拍照買膠卷的,現在想想,出去轉轉才是正經事。

“下學期!”

“唔......好的,火車票多少錢?”

顧弈說:“你把你的一百塊給我,我幫你買。”

青豆吸麵的動靜一頓,“多少錢?”

顧弈盯著她不說話。

青豆立刻會意,哼了一聲:“我去個近點的地方。”

顧弈說:“那也行,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要上課嗎?”

“總歸能碰上時間門的。你要去哪兒?”

“去看西湖?”

“行。”

鄒榆心隨顧燮之去北京,一半是陪同開會,一半是抓顧夢。她跟北京一搞地下音樂喊嗓子的人好了,義無反顧拋下南城的小洋樓,住進擠窄的胡同,開始討生活。

好像生怕氣不死鄒榆心。她說,之所以跟這個男人,是因為他圓了她的北京夢,是他彌補了她童年的缺憾。

顧弈當然沒有詳細說,隻說顧夢在北京談戀愛搞搖滾,鄒榆心去找她談談了。

青豆攪筷子,下定決心,自己真的要去遠方轉轉了。不然她的一切都圍著小南城,好沒勁,毫無素材。聽人家離家出走忤逆父母的故事,都覺得好刺激。

飯後,顧弈拿了拍攝完成的兩卷膠卷,隨青豆去光學實驗樓地下室的暗房洗照片。

青豆彆的不會,跟師兄把洗照片這件事學得麻溜溜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