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3◎
二哥再好,也是不兜彎繞的直腸子。青豆九曲十八彎的心思,他一道彎都沒想到。
青鬆這輩子沒接觸過象牙塔思維,沒被規訓的條框約束。得知青豆有了,最在意的是名分。他要他妹子有一切。他不允許他妹子被人指指點點。
青豆說:“學校是不允許結婚的,你們彆鬨了。”
在青豆看來,這一切都是如此兒戲。人生大事,豈是腦袋一拍就決定了的?
青鬆震怒,看向顧弈,要他給說法:“那怎麼辦?”
顧弈很冷靜,他說:“沒事,男二十二、女二十在婚姻法上是允許的。登記結婚又不通知學校,我們登記是合法的。”
青豆頭腦一片空白,像一片靈魂,看二哥消失在病房門口,又拿著《常住人口登記簿》出現。
那一刻,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人生就這麼簡單地被幾個男人安排了。
次日早上,青豆被金津叫醒。
陽台下,二哥身著白衫西褲,精神抖擻,她心頭那道警鈴遲鈍地拉響。
不會吧,他們不會玩真的吧。
隻有過家家的遊戲裡,媽媽懷孕才一定要嫁給爸爸。
程家戶口本上,青豆那頁的學曆還停留在初中,顧家戶口本因為搬遷,更替過一次,學曆寫的是本科在讀。算算,初中畢業生和本科畢業生,都到結婚的年紀了。這一點上,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應該看不出毛病。
六子用店裡的章一敲,給他們弄了一份單位結婚證明。也就是說,他們不是用的在校生身份,而是用的社會身份——個體戶門店裡兩個打工的。
至於生育,沒有人敢說打掉這個詞。孩子是意外,所有人都義無反顧,選擇麵對。
顧弈在翻讀完青豆提及的在校生管理規定後,結合內容,慎重考慮,認為以病假停課治療、休養這點最為穩妥。她能好好休息,不用擔驚受怕。他們連夜商量大計,把鐵了心好好複習的青豆蒙在了鼓裡。
這晚,他們連青豆休養的地點都想好了,就在西城,租間好點的房子,到時候孩子生下來,青鬆出錢請個帶孩子的人。
顧弈表示不用,他做假牙有補貼,寒暑假可以去開車,家裡也會補貼,沒事。
青鬆問道,你家怎麼說。
在這一點上,顧弈預支了一個小謊,他對青鬆說,沒有問題,爸爸媽媽都很喜歡青豆。
青鬆沒有辦法提出異議,家裡姑娘有身子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挺直腰板談條件的資格。
這中間但凡有個女人,提出一些實際的問題,比如孩子生下來,以後回南城,彆人問起怎麼辦?比如青豆是否願意休學一年?就算在不影響畢業的前提下,生下孩子,青豆又是否接受自己和同學們不同步的人生節奏?
分配單位一年一個變,這兩年一直有風聲傳出,稱分配製度要取消了。大家恨不得早點畢業,又有誰願意在這件事上晚一年。
他們這麼焦急完全是他們希望生命可以誕生,想要一步步落實“孵蛋計劃”,而青豆不怎麼急,是她根本就沒考慮過懷孕後續。
在她的計劃裡,這樁意外會截止在期末考試後。
隻是個小失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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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鬆一改昨天的火急火燎,溫和如慈父,看青豆的眼神都蕩漾起不舍。
他攬著青豆的肩,問她這兩天還考試嗎?
青豆失語,昨天下午她急急忙忙趕回來,就是為了考試。明明跟他說過一遍了,怎麼又問。
青豆:“大後天還有一門。”
“行,正好,不耽誤。”
顧弈的車等待在校門口。這是男人默認的儀式,哥哥挽著妹妹走出校園,而新郎在門口迎接。沒有商量過,就是到了門口,青鬆說你彆下車,我去接她,顧弈就明白了,站在車旁,安靜等青豆。
青豆以為出來說句話,身上隻套了條簡單的白裙子。棉布料上布滿褶皺睡痕,背心式內衣舒適鬆垮,十分不精神。
走到門口,青豆才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頗為惱火地拍開顧弈伸出的紳士手,“你怎麼回事啊。”
她沒法對二哥生氣,還不能對顧弈生氣嗎?
“就耽誤一會功夫,上午能結束。結束了我就送你回來複習。”顧弈好聲好氣,“今天吐了嗎?餓嗎?”
青豆搖頭:“沒有,半夜我太餓了,吃了兩塊壓縮餅乾,現在還飽著。”
青鬆打開副駕,把妹子送進去:“打情罵俏的後麵再說,先把事情辦了。”
想到沒結婚先有了身子,青鬆夜不能寐。這事兒就是卡在他喉嚨間的魚刺,隻有結婚證能消化。
後座的六子哥也穿了正裝。雖然青鬆顧弈都說要低調,但架不住他們心裡隆重。壓箱底的西裝領帶都翻了出來。
顧弈簡單白襯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傷口。扶方向盤的骨節,血淋淋一片痂痕。
也不知道他昨晚怎麼洗澡的。
青豆特彆認真地對他們說,“不要鬨了。”
三個男人看她卻像看小孩。開到熟悉的民政局門口,梔子花香撲鼻而來。這麼多年了,梔子花居然還開在這裡。顧弈鎖好車,拉了拉車門,順手摘了朵梔子花給她:“豆兒,梔子花,能聞嗎?”
青豆沒心思聞香。知道跟青鬆沒法說,便要跟顧弈說:“我上學怎麼辦?你瘋了嗎?去西城,誰要跟你去那裡!我不要休學!我要上學!什麼回去再說!誰跟你回去!我自己有家的。什麼以後跟你!誰要跟你!你誰啊?笑什麼笑!嘴咧這麼大疼不死你!”
青鬆拿著單子排號、問手續流程。
六子站在這對即將領證的夫妻跟前,笑得跟聾了似的。在他眼裡,豆子懷孕,肯定要氣,此刻的劍拔弩張都是郎情妾意。
要說這幾人想得開呢。
他們西裝革履,人模狗樣,連記錄人生重大時刻的相機都記得帶上,卻沒有人提醒青豆要穿漂亮點,沒有人問她願不願意。
顧弈替她將頭發挽至耳後,細細撫平額角睡皺的發絲:“等會要拍照。”
青豆窒息,眼見跟他們說不通,氣得跺腳:“顧弈,你到底想乾嗎?你不會真的想結婚吧。”
他蹲下身,拽平她的裙擺,仰頭不解:“不結婚嗎?”
“為什麼要結婚?”青豆腦袋跟蒸籠似的,不停出汗。
顧弈遲疑:“不結婚……”那怎麼生孩子?
青豆怕弄傷他,隻敢伸出手揪牢他的衣角:“你瘋了嗎?我們?”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們怎麼可能結婚!怎麼可以結婚!”
顧弈正要說話,那邊青鬆出來了。
他欣喜若狂地伸出左右手,一手抓顧弈一手抓青豆,往登記大廳走:“靠邊窗口那阿姨挺好的,快點,空著。”
青豆腳下跟著碎步走,手上不著痕跡地掙紮,“哥,我上學呢,真不行。”
青鬆拍拍她的手,安撫她,“豆子,學校的事,顧弈家會弄好的。你隻管放心。你在他爸單位念書,還擔心什麼。”
“我不要!”明明可以順順利利畢業的,為什麼要整這些事。青豆壓低聲音,“我不要結婚。”
六子錯意,哎了一聲:“不辦不辦,不讓學校知道。單位證明我們用的自己店裡的章。後麵酒席的事兒,等你畢業了,顧弈會操辦的。”
他們要的是顧弈對青豆在法律上的一個承諾。
青鬆點頭:“對。沒事兒的。”
青豆真想一人給一拳頭,這幫人是瘋了嗎,為什麼要急著結婚生孩子。她還沒有踏入社會,沒有體驗過人生,就算喜歡顧弈喜歡孩子,也不代表要結婚生孩子。她不管不顧,掐上顧弈,“你說話呀!”
他們兩個沒讀書的人不懂,難道顧弈還不懂嗎?哪有大學生生孩子的?瘋了嗎?刀尖舔血的事是二哥他們做的,青豆從來都是那個乖乖按部就班的人。她沒有辦法接受人生突如其來的身份跨越。
新痂牽拉刺人的疼痛。顧弈沒動聲色,任她掐著。
他認真看向青豆:“你不想?”
“我?怎麼可能想!”青豆急死了。左右兩個架著她的男人,完全是把她帶離人間的黑白無常。
顧弈眼神一黯,語調不如剛才氣力足:“那你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不管怎麼辦,證都是要領的。青鬆把他們往窗口一推,遞交了材料。
辦事窗口牆上貼著的名人語錄,像青鬆的一顆心一樣,赤誠光明。
窗口的阿姨問問題,顧弈沒答,都是青鬆答的。
她對著免冠照片朝顧弈青豆瞥了一眼,“誰結婚啊,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