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天有個約會2◎
顧弈又躺了一個多小時,聽見動靜,才懶洋洋套上軍大衣,趿拉下樓。
門口赫然站著仨女人——裝束齊整、靚麗精神的青豆、青梔、馮蓉蓉。
就說不能太相信程青豆。她這麼積極主動,能是為了他嗎?要能這麼開竅,也就不是孔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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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也是急了,才往抗拒的火坑裡紮。
如果是她自己的事,繞二十個彎,她也不好意思麻煩鄒榆心。每回青梔交舞蹈學費,買舞鞋和舞蹈服,她都堅持繞過鄒榆心,一回沒走她的後門。有回鄒榆心急了,跑到舞蹈教室,問青梔怎麼又把錢交了,說好今年不收錢的。青梔大咧咧,表示姐姐偷摸去交的,她不清楚。
青豆特不願鄒榆心看不上她。儘管她知道,自己怎麼努力,都沒法和這家人平等。
隻是青梔這事,隻能找鄒榆心。
青豆以為藝術學校肯定比普通中專好考。這也算是一個老思想。總覺得藝術生是不如學文化的。
本來她盤算,等到元宵後,文化宮舞蹈課上課,她去問一下這個考試的情況。哪曉得早上吳會萍在廚房煮粥,跟鄰居提了一嘴舞蹈考試,獲取到了新信息。
人家告訴她,舞蹈專業不比其他中專好考。篩選率很高的。
中專最多就是個中考,考完看成績,過就過,不過拉倒。人家藝術學校要初試複試三試,這三關過了,還要再通過文化課和體檢。這才能進去上學。
這一信息震驚404的程家。
縱觀偌大個家屬院,學跳舞的孩子加上青梔統共就兩個,他們都沒明白,去哪兒篩人啊。中國有那麼多人跳舞嗎?
鄒榆心以前是文工團的,現在又是文化宮的二把手,對舞蹈考試的信息肯定掌握得比普通人多。
她們四處探消息,不如麵對麵問一回。知道這事趕早不趕晚,青梔央求青豆幫她問問。
青豆向來為家人兩肋插刀。由於心中著急,麵子便也擱下了。
鄒榆心意外她們來訪,熱情迎接,招待坐下,以為要聊親事,一時有些慌。
她懊惱自己臉部浮腫,精神不佳,還披了件舊襖子,很不妥當。
青豆拉住她腕子,輕輕搖動,軟綿綿擠出酒窩,叫了聲阿姨。
不知所措的時候,賣乖是最有效的。
鄒榆心呼吸稍稍緩下,勾起恰當的微笑弧度:“豆子喝茶嗎?你們年輕人現在是不是不愛喝茶?”
那邊蓉蓉不好意思:“姐,都是自家人,不用這些。”
顧弈下樓時,她們正在說舞蹈的事兒。
他一聽就知道,程青豆這趟來,不是找他的。對嘛,這邏輯才通。哼哼。
他沒好氣地衣頸一拎,靠扶欄抽了根煙。
鄒榆心是舞蹈係第二屆學生,畢業到團裡五年,跳上領舞沒多久就結婚了。闊彆舞蹈考試多年,這行的消息也有些滯後。但她說,各部隊選送培養的是公費生,也有普通考生考進去的。前幾年她認識個學生就考上了。
她嘀咕:“不知道現在還收不收。”說著,打開電話簿,找起那人電話。
蓉蓉見鄒榆心很上心,悄悄附到青豆耳邊:“你婆婆挺好的。”
青豆嗅見煙味,抬眼望向顧弈。他頭發長了,睡了一夜左低右高,頗不精神。濃起的白霧影影綽綽,倒是彆有一番頹廢的味道。
她趁鄒榆心找電話,跑上樓梯:“起來了?”
“嗯。”煙儘,燙手。顧弈想掐煙,沒找到地方,順手往紅漆扶欄上一撚。
青豆眼睜睜看著他的行為,頗為失語。這麼好一個家,怎麼這麼糟蹋……算了。“唔……你頭發長了。”
顧弈手插進發內,胡亂揉揉:“嗯,等二月二龍抬頭過了就去剪。”
“嗯。”她朝他笑,他卻一點好臉色都沒有。雖然剛睡醒一向比較臭臉,但青豆覺得他不是沒睡醒,而是不滿意她。“不開心我來?”
顧弈彎起一側嘴角,又撥了撥亂蓬的頭發,慵懶裡騰起股精神勁兒:“程青豆,這話居然是你對我說!”他聳肩直樂,刷牙的時候也沒忍住,噴沫子笑出聲來。
青豆站門口,沒好氣道:“笑什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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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水蒸包子的時候,顧弈把上影廠的情況跟青豆說了一通。青豆沒為信息震驚,倒是被顧弈關心她工作的舉動感動得鼻頭泛酸。
她完全不敢跟旁人提想做編劇的事兒。每回聽他們說起工作,她除了腦袋小雞啄米,一句自己的想法都不敢插。
她問:“那你覺得我行嗎?”
“你要是感興趣,那就做吧。”
“可你不是說,老是要跑外地嗎?”說實話,文學編輯這個工作聽起來真不像是要到處跑的。
“你不是對這事兒感興趣嗎?找個感興趣的事兒,還挺不容易的。”顧弈饑腸轆轆,開鍋捏捏包子,見白皮軟了,捏起就往嘴裡送。三四口乾完一個外熱內涼的鹹菜包。
青豆目瞪口呆。這家夥看上去斯斯文文,吃東西還是這麼野。跟他親嘴似的。思及此處,青豆酒窩閃爍,不知所措地避開眼神,把廚房四麵牆來來回回掃了好幾圈。
“你餓嗎?”顧弈咽下最後一口麵皮,重出一口舒坦氣,“我多蒸了幾個。”
“好啊。”青豆早上喝了碗稀粥,搖了會公車,倒真是餓了。
顧弈隨口問問,沒想到她想吃,揭開蓋又捏了捏,“再等等,還沒蒸軟乎。”
“那你剛剛吃的什麼啊?冷包子?”就說呢,怎麼開火沒多久就能吃了。
“我又無所謂。”顧弈蓋上蓋,“再等個三分鐘。”
這人心也太細了。青豆盯著顧弈,笑意漸濃。
他清嗓子:“怎麼說?要幫你問問嗎?”
青豆垂下眼,搖了搖頭:“謝謝你。”
顧弈蹙眉:“嗯?”
“我媽早上說,以後梔子上學就要靠我了。”吳會萍一語點醒夢中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多子女家庭的人生是接力棒。青豆在兄嫂的支持下一路念完大學,得心懷感恩。她要是工作了,得趕緊承擔起青梔的生活費用。不能再靠兄嫂了。
蓉蓉一直有換房子的想法。去年,南城拔起兩處新樓盤,家屬院裡人人眼饞。湊夠分房積分的鄰居,這幾年陸陸續續搬去了更大的房子。而他們這樣的家庭,靠蓉蓉攢積分,是盼不到頭了。所以他們必須湊錢買房。
青梔以後是念中專還是找工作,都要青豆上心並且分擔。所以就算畢業工作,青豆也不是什麼自由身。且不說去不去得了上影廠,就算去了,其中未知性也太大了。青豆立馬生出了退意。
她說完,嘴裡被堵上了一個燙乎的包子,耳邊響起顧弈不耐煩的聲音:“程青豆,你怎麼一天到晚想這麼多啊。”
青豆恨恨瞪他:“你以為我想嗎?我要是一個人,彆說上影廠了,北影廠我也去。”
他擠出笑:“你的考慮倒是挺周全的。沒了青梔,你就是一個人了,挺好。”
青豆啞然:“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我牽掛的人。”
他浸在冬日的陽光裡,懶洋洋看著她,“嗯。”
青豆秀氣地啃了口小角,細嚼麵皮:“你在南城,我更不想走了。”
大白包子後頭,貓著一雙閃爍的眼睛。
顧弈嘶了一聲,打趣她:“你瞧瞧兩段話連得上嗎?”
“......”她狠狠咬下一口,熱氣躥進口中,酸得她眉毛扭動,“謔——嘶——”
顧弈拍拍她的腦袋:“你好好想想。上影廠是好單位,也不容易進。而且人家單位又不是不發錢。彆瞻前顧後的。”
“知道了。”
他起身道:“我上去穿衣服。”話音一落又拿了個包子,往嘴裡一塞。
青豆瞥了眼他的軍大衣:“怎麼,這身不行?”
他囫圇地說:“我裡......唔......沒穿。”
青豆:“啊?”
顧弈叼著包子,扣子一解,特流氓地敞了片胸膛給她。
溫熱的雪白兜頭蓋臉,點子近在咫尺,幾乎抵上青豆鼻尖。下一秒,畫麵又被那該死的軍大衣裹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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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青豆青梔耗儘體力,打聽到兩所學校開設了舞蹈係。一所是遠在天邊的軍藝,還有一所是寧城戲劇學院。這類考試信息很少,他們問遍了人,就知道這麼多。
按照思路,寧城戲劇學校有舞蹈係,那上海那邊的戲劇學校肯定也有開設。青豆翻黃頁本找上海的戲劇學校,好不容易找到號碼,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