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充盈著富貴氣息的天字號客棧廂房時, 公良瑾意識到,顏喬喬真的醉了。
他為她熱醒酒湯時,見她半倚著窗下的銀絲軟榻,眉眼妖嬈地喚他。
“趙玉堇!”
公良瑾:“……我在。”
“我要吃玉堇膏!”
公良瑾:“……”
周遭之人向來懂得避諱他的名字, 從前他不以為意, 今日被她這麼嬌嬌俏俏一喊, 方才品出些彆樣滋味。
耳尖剛飛起一絲薄紅, 便見她忽地黯然神傷。
“都說玉堇膏又苦又涼, 有什麼好吃。”她垂下腦袋, 語氣微哽,“可我隻是偷偷地吃,礙著誰了?”
她正嘀咕著,眼前光線忽然一暗。
他長身玉立, 站在她的麵前。
“你也不讓我吃麼?”她抬眸, 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公良瑾:“……”
縱然他精通識人之術,此刻卻也無法分辨,她究竟有沒有在一語雙關。
垂眸望去, 見她眸中蘊著秋水,櫻唇被春光浸透。
“該睡了。”他說, “明日給你買。”
顏喬喬聽著他的嗓音有些沉、有些啞, 怔怔抬起醉眼,見他背著光,眼神晦暗不明。
她接過他遞來的醒酒湯,仰頭乾了, 然後搖搖晃晃起身,自言自語。
“又苦又涼的玉堇膏,我怎麼就那麼喜歡呢……”
走出兩步, 雙肩被一雙發燙的大手握住。
修長的手指,覆住她的肩頭和手臂。
挺拔的身軀自身後貼近,影子如實質般,將她整個罩住。山傾一般的感覺,質量沉沉,仿佛能夠將她輕易碾碎。
她怔怔低頭,感覺自己就像他掌心一棵小小的赤霞株。
嬌豔、脆弱,輕輕一擰,便是滿手鮮紅的花汁。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帶一點幾不可察的顫意,是克製與隱忍。
她的身軀也不自覺地輕輕戰栗。
片刻,她聽見他沉沉吐出一口氣,俯身,將她打橫抱起來,大步走向金絲拔步床。
這是一張足夠躺下七八個人的大床,他卻沒有睡上來,隻將她平平安置,蓋好薄被,掖上四角。
“安心睡,不會有事。”他依舊背著光,模糊的輪廓漂亮得叫人眼暈。
說罷,乾脆利落地離開。
“嗯。”
顏喬喬悄悄把自己臉蛋藏進被褥,隻露出一雙恍惚的眼睛。
她看著他的影子映在了玉質屏風上。
他半倚窗榻,側影完美無瑕,像一幅精貴的畫。
‘殿下最好了。’她昏沉的腦海裡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是神仙,不是男人!’
*
次日醒來已過了中午,顏喬喬在窗邊的雕花小木案上發現了剛買回來的玉堇膏。
公良瑾不在廂房,隱約能夠聽到他與彆人在走廊上說話的聲音。
她悄悄退回臥室,看著手中冰涼的玉堇膏,心跳忽然變得沒著沒落。
曾經,她強忍著滿腔不願麵對的酸澀,向自己發誓再也不碰玉堇膏。
如今,它卻經由某個人的手,回到她的麵前。
這一切就像一場美得不真實的幻夢,讓她惴惴地,生怕醒來。
她小心地坐到窗下的銀絲軟榻上——隔著雕花小木案,便是殿下昨夜小睡的地方。
她輕輕地向著那處已沒有人影的地方道謝,然後開啟盒蓋,用備在一旁的小銀匙舀起半透明的黑色膏體,小口小口地吃。
又苦又涼,吃下一口,口中很快便會返起清涼的甘。
吃完玉堇膏,“趙玉堇”也回來了。
也不知是誰釣了誰的魚,總之,他與黑店夫婦一拍即合,過了晌午,便“恰好”有車馬前往西梁,可以順帶捎上趙公子與他的小嬌妻,前往西梁撈金。
“上路之後,隔牆有耳。”公良瑾頓了頓,叮囑道,“莫貪杯。”
顏喬喬:“……”
經過昨日一醉,她在他麵前本就岌岌可危的風評更是雪上加霜。
他又道:“此行要經過大西州州府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