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在我麵前大可隨意些,無需諸般顧忌。”
顏喬喬禮貌地微笑:“是。”
“既然到清涼台尋我,想必是有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請講。”他推過一盞茶,隨口提醒,“燙。”
顏喬喬張了張口:“……”
蒼天可鑒,她真不是來尋他的。她隻是,隻是,腳自己就走到了這裡,真不關腦子的事。
可是此刻雙腳無法替她回答殿下。
她隻好硬起頭皮:“我就是,今日雖醒,卻似活在夢中。殿下,您會不會忽然在某個瞬間,感覺‘這個場麵仿佛曾經經曆過’?”
他動作一頓,道:“有的。”
“何時?”她好奇地睜大眼睛。
“與你一樣。”
顏喬喬:“!”
她像一隻被點了穴的鵪鶉,渾身絨毛微微炸起。
他輕輕笑了下,聲線溫和,泛著淺淺懶意:“台上對答時,清涼台外搭訕時,方才提及韓世子時。”
顏喬喬:“……”
他也感覺似曾相識!不是,他怎麼知道這些時刻令她感覺似曾相識?
顏喬喬有點暈。
這種……兩個人極陌生,卻又莫名熟稔的感覺,令她心臟悸顫,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激動。
她的心跳錯亂了幾拍,鬼使神差便道:“我與韓崢不會和好了。”
“好。”他淡淡應她,“我知道。”
他微微地笑,深黑又清澈的眼眸仿佛會發光。
顏喬喬暈得更厲害。
“那,殿下,您覺得為什麼會有這種似曾相識感?”
他微挑眉梢:“前世有緣?或許。”
顏喬喬:“!”
不行了,喘不過氣了,再這麼說下去,她要心疾發作而亡。
她艱難地轉回那個很危險的話題:“您的道心,因何不穩?”
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曾陷於某種困境。”他緩聲道,“某日,於殺戮間,窺見一輪明月,借此突破桎梏。然,月有陰晴圓缺,心亦是。”
顏喬喬:“……”
她謹慎地開口:“殿下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他低低地笑:“不可說。”
視線相對,雙雙目光一滯。
“不可說”的這一霎,又見似曾相識。
顏喬喬腦海裡下意識地蹦出一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更加詭異的是,當她想到這句詩時,又一次在少皇殿下清冷幽黑的瞳眸中讀出了“似曾相識”這四個字。
這都……似曾相識到腦子裡麵了。
他輕輕咳嗽,她也趁機清了清小嗓門。
“殿下已許久不曾彈琴了。”她道。
他緩緩動了下眼睫:“待月來麼。”
她抬眸看他:“原來那曲子叫待月來?真好聽,比我從小到大聽過的所有曲子都好聽。”
原諒她才疏學淺,沒有辦法拍出高雅馬屁。
公良瑾:“……音律課不是教過麼。”
顏喬喬:“……”
她艱難地解釋道:“音律課都排在下午,那個時辰人最犯困,而且夫子總愛點秦妙有上台演奏,您是沒聽過她那個琴啊,特彆有辨識度,刻意壓慢拖長一個節拍,半死不活,催眠得很!我就,睡著睡著,幾年就過去了。”
公良瑾掐了掐眉心,無語凝噎。
“來。”
他起身,帶著她離開偏殿,走向樓台的琴亭。
顏喬喬憂心忡忡:“殿下,上麵風太大,您的身體行不行啊?”
“你在,無礙。”他腳步不停。
顏喬喬又一次惶恐地屏住呼吸:“……”
幸好他及時補了一句:“你來為我擋風。”
顏喬喬:“……哦。”
登上白玉樓台,視野陡然開闊,昆山院諸多景色儘收眼底。
顏喬喬環視一圈,正是心曠神怡時,目光忽然凝滯。
赤雲台那一片美麗紅雲中,極突兀地缺了一塊,就像綢緞上的灼洞,又像青絲中的癩疤。
那是……她的院子!
她那棵全昆山最美的赤霞株,變成了一個大禿子,密密麻麻地掛滿風鈴。
從這裡望去,委實是敗興之極。
她的胸腔忽然又收縮起來,內臟仿佛被人用手攥住,一抽一抽地鈍疼。
“過來。”亭中傳出如玉如泉的嗓音,“今日奏一曲,明月入我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