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雲葉間晃動著絲絲縷縷的細碎波光。
公良瑾的手指上仍殘留著方才的觸感。
溫香軟玉, 芙蓉脂暖。
水下驚鴻一瞥,如遇赤霞花妖精。
哪怕極力壓抑,指尖的燙意仍往心裡鑽,撩撥固若金湯的意誌和神經。
不可。
他定下神, 正待強行將她捉出浴桶, 忽然聽到她蹦出這麼一句。
“來都來了?趁熱。”
公良瑾:“……”
顏喬喬此刻腦袋仍迷糊沉重著。這樣一個不太清醒的腦袋同時想著三件事——坐懷亂不亂?頭發洗不洗?熱水要不要浪費?
於是就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話音未落, 看到大君子緊繃的唇角輕輕抽了下, 臉上浮起啼笑皆非的神色。
他將頭彆到一旁,睜眼, 垂眸看了看遮得密實的薄荷雲葉,抬起左手壓住她的腦袋, 將她下巴之下的部分摁進了“花瓣”底下,然後將臉側回來,望向她。
“站穩了?”
他的表情有點無奈。
顏喬喬:“……”
好像搞砸了, 氣氛變得不太對。
他的嗓音仍泛著啞, 眸色卻已清明懶散了許多。
這個人, 把自律克製生生刻進了骨子裡。簡直就像個謹守清規戒律的得道高僧。
她悄悄在水下動了動手指。
勝負欲作祟,試圖把情弦往回再拽一下。
“趙玉堇……”她眉眼妖嬈地喚他。
公良瑾歎息:“嗯?”
“我要你幫我清洗頭發。”她狡黠地抿了抿唇角,“還有,你不要穿著濕衣服。可以麼?”
公良瑾眼睫微垂。
片刻,輕啟薄唇:“可。”
顏喬喬倒是小小吃了一驚。她本以為他會無情拒絕她的無理要求。
怔忡間,見他反手解下濕漉漉的外袍。
水下蕩過溫柔利落的波紋,這件裹足了熱水的袍子罩在她的身上,遮住一身赤霞花般嬌豔的肌膚。
顏喬喬:“……”
沒來得及抗議, 一雙大手隔著袍子握住她的肩,將她轉了過去,背對他。
“趙玉……”
“不洗便抱你出去。”冷酷無情的男人語氣淡淡地打斷, 根本不容她把話說完。
顏喬喬悄悄眨了下眼睛:“哦,洗。”
一雙大手將她的長發挽出衣袍,置於水中浸洗,動作不算十分溫柔,有那麼點“儘快把她倒飭清楚送去睡覺”的意思。
她的腦袋被撥過來撥過去,漸漸便有些頭暈。
她身軀向後一靠,倚向他。
他動作微頓,換了個姿勢,半攬著她,讓她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
手臂勾著她的肩背。
柔軟嬌小的身軀裹在他寬大浸水的外袍下,就像一束水底搖曳的花藤。
他緩緩呼吸,修長堅硬的手指微微發緊,淡定地,穿過她濃密如雲的烏發。
香胰覆上,發叢間騰起雪白的泡沫,一簇,一簇。
黑發更加柔順,手感令人流連忘返。
他不覺有些出神,大手輕輕重重地按揉她的腦袋,讓她發出滿意的輕歎,乖巧地伏在他的身上。
赤霞花妖落入塵凡,被禁-錮在堅實的懷抱。
顏喬喬很快就倒飭得雲裡霧裡。她抓住他的中衣,臉頰依賴地蹭在他的身上。
浸了水的中衣與未穿無異。
她能清晰聽到他的心跳,也能感覺到他每一次呼吸帶來的起伏。
指尖觸到柔軟衣料下麵精瘦的身軀,每一寸都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堅實、可靠,像一株玉樹臨風的玉樹。
“趙玉堇。”她悄聲嘀咕,“我好喜歡你啊。”
“嗯。”
他不緊不慢地應著,手上的動作更添了幾分溫存。
她的頭發一縷一縷變得柔滑。
一隻大手捧住她的臉,另一隻手替她把烏發間蓬鬆的泡沫漂洗乾淨。
水聲在耳畔輕輕地響著,世界變得溫柔。
她昏昏欲睡,把額頭栽在他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將她滿頭烏發整整齊齊理到身後,俯身,在水中把她攔腰抱起。
身軀離水的霎那,半夢半醒的顏喬喬一個激靈睜大眼睛,以為自己是一條失水的魚。
“怎麼不洗了!”她大聲抗議,“趙玉堇,我還要!”
公良瑾微笑垂眸:“不是要趁熱麼,水已涼。”
“哦……”顏喬喬成功被說服。
趁熱是她自己說的,自己說過的話,不能耍賴。
*
公良瑾站在置衣架旁,微微蹙眉。
這一隻無骨醉貓顯然不可能自己換衣裳。
沉默片刻,感覺掌下的濕衣漸涼,他輕吸一口氣,側眸摘掉那件沉重的外袍,用備好的吸水厚布裹住她,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他閉了閉眸,目光放空,心中默默倒背一篇字帖——《太上清玄大妙菩提先師答諸天十方金剛信者一百零八問之第九十六問:炁者道之本真也無淨無不淨不垢亦無不垢弗何存乎亦弗何不存乎》
顏喬喬時不時睜眼看他。
隻見大君子一副坐懷不亂的神色,動作利落乾脆,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擦乾。
不帶一絲狎昵。
她輕輕閃了下眼睫,心中湧起酸酸甜甜的感受。
“殿下,”她扶著他的小臂站穩,“我可以自己穿衣服。您,快去換掉身上的濕衣裳,彆著涼。”
聲線綿軟,帶著宿醉的沙啞。
公良瑾沉吟片刻,頷首,將她扶到置衣架旁邊的四方榻上,取過中衣與外袍,放在她的身邊。
“有事叫我。”
“好。”
顏喬喬爭氣地自己換好了衣裳。
手指刮蹭過身上的皮膚,每一處都又僵又木——酒意仍未褪去。
穿好衣裳,她笨拙地撫平袖上紋路,然後儘力走直線離開偏室,踏進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