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儀諸事辦好了或許是個加分項,有被提拔的可能。不過亦安現在算是官至極品,已是升無可升。若永襄郡王妃的喪禮出了什麼岔子,倒是能吃個瓜落兒,把品級降一降。
但凡聖人覺得亦安品級過高,喪儀都是一個橫豎能挑出毛病的差事。不止喪儀,一應祭祀禮節但凡有一處不精心之處,都是能拿出來說嘴的。
不過聖人不至於這樣,亦安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回護尚且來不及,讓亦安主持永襄郡王妃的喪儀,聖人更多的是想表示自己對亦安的看重。畢竟也不是隨便哪個官員都能來主持一位郡王妃的喪儀,尤其永襄郡王生前和太子比較親近,郡王妃本人生前和先皇後的關係也十分要好。
亦安當日忙到亥時末才將將把一乾事務梳理清楚,剩下的隻要按照流程走,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巧的是來替郡王世子看診的林太醫此時尚未就寢,也被亦安請來相詢。
“勞煩太醫這會子過來一趟,本官有些事想要詢問太醫。”亦安讓王府侍女把沏好的茶水端上來,對著林太醫輕聲道。
“不知尚書有何事相詢?”林太醫的年紀有三個亦安多,但品級卻比亦安低上好幾l級。這是因為太醫品級最高不過五等,除卻當年替先皇後看診的奚太醫是以二品尚書銜榮修之外,再也沒有太醫能在生前到達二品。
其實林太醫心裡也有幾l分猜測,眼下不過是說場麵話而已。請他過來還能為誰?除了郡王世子不作他想。
沒錯,亦安想要問的正是永襄郡王世子本人的情況。雖說林太醫有可能比亦安更早回宮去向聖人交旨,但若日後聖人問起,亦安要是對永襄郡王世子的身體一問三不知,到時候場麵難免會有些尷尬。
亦安也並不是要林太醫對她合盤托出,隻要知道大概情況,到時候能在聖人麵前有話說就行。亦安畢竟不是正經的太醫,也不敢對郡王世子的身體情況打包票。
林太醫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老太醫先是啜了口熱茶,他前幾l日就來了。除了世子之外,郡王妃的身子也是日見不好。永襄郡王府一向和宮裡走得近,太醫院的太醫這段日子也過來得格外勤。
“世子的身子一向比較清弱,近來又勞累過度,靜養些時日便可無妨。”病人的身體狀況至多隻能向病人家屬透露。可現在郡王世子明麵兒上的長輩俱已過世,親生母親倒是還在,隻眼下並不在一處。亦安也不指望那位能出來挑起這副擔子,若真能讓那位出來,聖人又何必指了自己來主事?
林太醫說的大多是片兒湯話,不過也露出幾l分鄭重來。現在是郡王妃的喪儀,世子是嗣子,這時候本該出來主事。林太醫卻說最好靜養幾l日,很顯然已經到了不能勞累的地步。
亦安心裡把林太醫的話轉過幾l回,品了又品,決定這時候還是聽醫囑的好。大事上自己跟郡王世子走個過場,小事上自己拿主意就行。要是真把郡王世子累出個好歹來,亦安這個奉命主持喪儀的人,可是要第一個被問罪的。
現如今亦安就好像手裡捧了個熱山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燙到手,卻又丟不得。隻能心裡祈禱,希望郡王世子有這個福氣,趕快好起來。
“有勞太醫費心看顧幾l分,眼下已是宵禁時分。太醫是想在府內歇息,還是我派人用太醫回去?府裡已經為太醫收拾出了住所,全看太醫心意。”亦安在林太醫來時便問過府裡人,太醫一般是不會在王府過夜的。隻是眼下情況特殊,永襄郡王世子的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變故,這也是林太醫今日留到現在還未走的緣故。
“若是能在王府就近看護最好……”林太醫知道永襄郡王世子的身子眼下離不開人。這會子王府裡正鬨騰,林太醫都做好了自己回太醫院的準備。雖有宵禁,可他也有宮中腰牌,是不擔心被巡邏的禁軍扣押的。
而在這之前,無論是已經病入膏肓的郡王妃,還是已經病得起不來身的郡王世子,都不曾為來看診的太醫安排住處。
亦安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道,“我已讓人為太醫收拾出歇息之所,還望太醫不要嫌棄。”郡王府正在辦喪事,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留人家太醫過夜的。
隻是事急從權,連亦安都不得不住在王府裡。郡王世子又是這麼個情況。說句不大好聽的,便是突然之間有個什麼急事,一時半刻也找不來太醫啊。
“既如此,有勞尚書操持,我這就回去替世子再擬幾l個方子。”永襄郡王世子的情況比較複雜,林太醫自己也不敢保證先前的方子一直適用,隻能根據世子等的身體情況來不斷更改藥方。
“太醫辛苦,這是世子托我轉贈給太醫的,萬望太醫收下。”一旁的侍女聞言拿了個精致的金線荷包出來,看起來薄薄的,好像裡麵沒有什麼東西。
林太醫見慣了這些,知道裡麵裝的是銀票。像郡王府這樣的人家,若不拿出一托盤銀子來打賞,那便隻能是銀票了。永襄郡王府目前看來還是富貴的,看不出來有衰退的跡象。不過郡王妃一去,這一府日後的前程,還真不好說起來。
不過讓林太醫感到稀奇的是,這個荷包可能不是郡王世子特意準備的。林太醫這幾l日常往郡王府來,若說打賞,早就該打賞了。偏這位方來,世子好像開了竅一樣,知道打點太醫了。
即便永襄郡王世子不打賞林太醫,林太醫也會遵聖人之命為其診治。不過這類事全看太醫良心,郡王妃一去,永襄郡王府基本和宮裡就斷了聯係。世子本人又在宗室裡無甚交際,還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樣。便是林太醫輕慢,日後真有了好歹,旁人也不會懷疑是林太醫未曾用心看診,而是永襄郡王世子自己的緣故。畢竟世子的身子不好,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
“這……”林太醫並不缺這些打賞使,聖人就不是個對屬下苛刻的性子。且這幾l年來聖人愈發看重老臣子,林太醫在太醫院供職二十餘年,光是年節拿的賞賜,便比一年的俸祿還要高。更不用說太醫院的輪值太醫,比其他太醫每年要多拿許多賞賜。
“世子的身子全賴太醫調養,還請太醫一定收下。世子讓我
代為致謝,日後世子若好?,還有重謝。”這也不像世子能說出來的話,林太醫心裡咂摸過一回,也回過味兒來,估計是麵前這位的手筆。
這是怕自己不儘心啊……
林太醫心中哂笑,卻也明白亦安的顧慮,永襄郡王世子確是不能在她手上出紕漏的,至少這段時間不行。若是永襄郡王府先沒了郡王妃,而後再沒了世子,主持王府事宜的亦安頭一個跑不了,最輕也要降級罰俸。
這是有理也沒處說去,誰讓你攤上這樣的差事呢?總不能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占儘了。
林太醫自認不是那樣的人,便是郡王世子不打點,他也會儘力為其看診的。彆看郡王世子品級不低,可其本人卻沒有實權。便是林太醫不用心,世子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如今宗室裡又富貴又能在聖人麵前說得上話的,除了舞陽長公主外,也隻有臨清公主和幾l位親王了。
不過林太醫很給亦安麵子,便是心裡清楚這未必是世子吩咐的,也收下了荷包。
“老朽年邁,這便下去安歇了。”和亦安說完世子的身體情況,林太醫便提出告辭。
亦安讓身邊的女史親自帶著林太醫去客房,自己則處理了一些收尾的事。明日各府女眷就要過來致祭,在這上麵萬不能失了禮數。
現在的亦安並沒有意識到,明日會有多少人因她而來。
待林太醫走後,亦安對另外一位女史說道,“記下給林太醫置辦的東西以及打點的錢財,過後把賬本給郡王世子過目。”這份銀子當然不可能由亦安來出,剛接過王府內務,亦安順手就讓人把內庫先封了,凡是銀錢支取,以及各種器物擺設,都得她一一看過後才能布置。
便是不想乾預王府內務,這也是不得不為之的事。彆到時候喪事一結束,會賬的時候鬨出好大一筆開銷來,那到底支不支銀子?彆說永襄郡王府有錢這種話,回頭再讓禦史彈劾亦安中飽私囊,貪了王府的銀錢,那才是沒處說理去。
所以亦安頭一件事,就是握住了王府的財政大權,至少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簍子。得益於昔年陸氏的教導,亦安管理起內務來並沒有遇到多少困難。
而王府幾l個管事見亦安竟然真的井井有條地處理內務,連今年京城的米價都爛熟於心,一個個兒都被震住了,一點幺蛾子都沒敢冒頭。
以前永襄郡王妃管得嚴,現在亦安接過手來還是嚴,在這個最容易鬨虧空的時日裡,愣是一點讓兒毛病沒出。
當林太醫在客房歇下時,發現熱水巾帕各色器物都預備齊全,甚至還點了安神的沉水香,他前幾l日給郡王妃看診時都沒聞見過,這會子自己倒是用上了。
心裡感歎過一回,林太醫便歇下了,沒有再想其它的事。他的年紀委實不算小了,這助眠的安神香對他確有好處。心裡承了亦安的情,林太醫沒有任何負擔地休息了。
亦安理完手上所有的事,也淺淺地休憩去了。
第二日,亦安早早起來,先是在郡王妃靈位前祭過一回,又
安排府中事務。剛上過一回香,便有來報,說兩位公主到了。
現在這時節,能被稱為公主的,隻有聖人的妹妹舞陽長公主,以及聖人的女兒臨清公主。
“下官見過兩位殿下。”臨清公主這時候早已出了月子,身子養得和以前一般無二,一點兒看不出來是生育過的模樣。
有勞你了。?_[(”舞陽長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是神色和語氣低落些許,永襄郡王妃和她是老熟人了,兩人一向走得近。郡王妃這一去,才讓舞陽長公主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有了年紀的人,不再年輕了。
指不定哪一日呀,就往那個世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