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折扇被舞陽長公主收起來,好像是她老人家的折扇不小心掉了出來。
不過一把折扇,亦安閒來無事自己寫著玩兒的,她那裡這樣的折扇不下十來把,也不是往日裡兄弟姐妹送的生辰禮,沒有什麼特殊意義。既長公主看上了,那便是它的福氣。和長公主的金簪和玉戒比起來,一把折扇實在算不得什麼。
偏舞陽長公主還笑眯眯地道,“等遊完湖,咱們就去臨清的書房看看,指不定皇兄給了多少孤本珍藏。”皇家的脈望樓號稱羅列天下奇書,乃是太·祖時就開始建造的皇家藏書閣,於太宗末年正式建成。
臨清公主下嫁,公主的嫁妝除了那些尋常的金銀器皿之外,最有價值的大概就是那一箱子古籍抄本了。聖人自然不會把稀世孤本交給女兒帶走,有些書還是要留給後人的。不過雖是抄本,但其價值也非一般字紙可以比擬。就算是號稱千年世家的幾個世家大族,也未必有皇家藏書豐富。
舟遊得很慢,在荷花池裡轉了半個多時辰,公主們才上得岸去。
嘉順郡主有女官照看,卻還是要跟在亦安身邊。亦安牽著郡主的手,不錯眼地看著她。
彩舟靠岸的地方不遠處,就是臨清公主的書房。公主的書房外種著一圈花樹,此時尚未到花期,枝條看起來稍微有些稀疏,隻有些許花苞。
書房外有一處小花圃,裡麵陳放著石桌石椅,看起來頗有幾分古意。這是公主命人擺置的,夕陽時分坐在這裡烹茶聽曲,也正好可以一賞荷花池裡的風光。
此時石桌上擺著各色茶具,一旁的茶爐已經微滾,向外冒著熱氣。
臨清公主請一眾貴女在石桌周圍坐定,又讓宮女奉茶。
亦安捧了茶杯,纏枝蓮花的銀魚杯也很襯這般景致。茶湯清碧微甘,入口沒有苦味。這很考究茶葉的品質和煮茶人的手藝。煮茶人穿著女官服色,說明她不是一般的宮女侍從。
如今選女官和往年不同,陸氏那時候是征召有才學的女子入宮充任女官。而現在則是在平民中挑選資質上好的女孩兒,接到宮中□□導。識字、茶藝,女紅,宮裡培養這些女孩子技藝,好讓她們為宮廷效力。
陸氏那時候的女官,有的還要充任掌詔,替皇後、聖人眷寫詔書,有時還要承擔宣詔的差事,沒有才學根本不能勝任。而現在的女官,隻是擔任公主、郡主身邊的輔佐。起草詔令有中書舍人,宣詔有內監,女官職權進一步縮水。
簡而言之,崇元一朝前中期的女官權重,有品級,和外廷官員一樣拿朝廷的俸祿。崇元中後期,女官漸漸變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除卻尚在宮內供奉的幾位年資頗高的尚宮女官,如今已然很難看到女官往日的風光。
一杯茶儘,又略坐了片刻,臨清公主身邊的女官到公主身旁低聲回話,說書房裡已安排妥當。
臨清公主笑著請亦安往書房去,她早就想好了楹聯內容,隻等亦安落筆。
一行人又去書房,臨清公主的書
房極大,比一般人家的臥寢之所都要大上幾分。
案桌上陳列著筆墨紙硯,俱是精品。鎮紙是兩方雕著麒麟的玄鐵所鑄,隱約間有墨香四散。
臨清公主告訴亦安楹聯內容,自家卻並不往案前湊,還攜舞陽長公主一道,把本欲圍觀的一眾貴女攔在外麵。
“寫字講究的是一個心靜,咱們都進去了,這孩子還怎麼能靜下心來?咱們且在外麵等等。”舞陽長公主輩分最高,她的話很有份量。
於是一眾貴女都在書房外等候,唯有臨清公主和舞陽長公主站在書房外,遠遠地看著亦安。
榮康郡主和延熹郡王妃年歲小不知道,臨清公主和舞陽長公主卻是知道的,先皇後寫字時不願周圍有人攪擾,說是人一多,字紙的靈氣就汙濁了。
亦安鋪紙蘸墨,想了想臨清公主所說的楹聯內容,想好了在哪裡落筆才抬起手來。
一時運筆如風,毫不滯澀。
臨清長公主還讓亦安每個字都隔上半寸多,說離得開顯得疏落。
亦安雖不明白其中含義,但也還是照著臨清公主的囑咐照做。左右這並不是為難的差事,沒準兒公主就喜歡這樣呢。
隻臨清公主和舞陽長公主也不知道,先皇後是看了明敬皇後留下來的手書,這才有了空半寸的習慣。如今傳承到亦安這裡,除過聖人外,早已沒人知道,先皇後寫大字時間隔半寸是為了什麼。
等亦安寫完,左右看了看並無不圓滿之處,可以說是一揮而就。這才向書房外去,請公主一觀。
臨清公主和舞陽長公主一邊看亦安寫字,一邊暗自點頭,這份悠閒淡然,和先皇後有七分相似了。
等亦安擱筆,兩位公主自家就往裡走。
臨清公主站在書案前,拿起來細細看過,對一旁同樣動作的姑母讚道,“少有寫得這般有氣韻的字了。”這裡自然是指先皇後的氣韻。在場哪一位貴女單拎出來,才學都是上佳的。
舞陽長公主歎道,“難得的是這份心境,你我便沒有這樣的功底。”公主們自小金尊玉貴地養著,便是有才學,也未必肯下那樣的苦工去練字。先皇後出身耕讀之家,自幼也上得幾年私塾,十分珍惜讀書的時光。即使是及笄後雀屏中選,也是日日筆耕不綴的。崇元二十四年之前的有些奏疏,依稀也能分辨出哪些是皇後代為批閱的。
然而就是再像,到底也不是先皇後親手所書,不過是看著有幾分故人的影子,聊勝於無吧。
“仔細收起來,明日拿去鐫字刻匾。”臨清公主對身旁的女官道。
公主身邊的女官,不說才學如何,總是個細心人,立刻妥帖地將亦安寫過的字紙收起來。僅憑公主沒有讓這位姑娘重新寫過,就知道這位的水平到底如何了。
臨清公主轉身對亦安笑道,“這幅楹聯我很喜歡,多謝你了。”亦安忙道不敢當,即便臨清公主再隨和,那也是公主。
舞陽長公主想著自己拿了人家孩子的扇子,便開口道,“臨清,這番你要拿什麼作潤筆謝人
家啊。”長公主渾然忘記自己先前給亦安的那支金簪和戒指了。
臨清公主也不含糊,直接對另一位女官道,“呈上來吧。”一位穿紅衣的女官便捧著一個烏木推盤過來,上麵鋪著紅綢,紅綢上麵放著一個淨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