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漆大門總是安靜的緊閉,寫著“容園”兩個字的牌匾在江南的烈日下熠熠生輝,從旁經過的人們也總會猜測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裡麵住著什麼樣的人物,來往的似乎都是些達官貴人的車馬,有人想靠近一探究竟,卻又覺得總有好些陰冷的眼在暗處盯著,於是便趕緊收了腳步倉皇逃遠。读零零小说
有個穿著一身杭綢的男子便立在大門外的不遠處,肥圓的臉頰上滿是汗珠,連背上的衣裳都濕透了,侍候在一旁的小廝講:“黃大人,這就是容園,天香閣的老板就住在這裡麵,今兒正在招募賬房先生,您瞧瞧,側門那全是人!”
於是黃萬達便順著小廝的手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一顆槐樹下排了長長的隊,他便越發皺起眉頭,自從這個天香閣在蘇州城開起來,擠的其他香料行幾乎毫無立足之地,那天香閣的老板也是個心狠有手段的,接二連三的收購合並香料鋪子,現在蘇州城裡的香料鋪子幾乎都在天香閣名下,也難怪會需要這麼多的賬房先生。
黃萬達示意小廝上前敲門,半響才見著個虎背熊腰的人開了門,盯著黃萬達和小廝看了半響,直看的黃萬達覺得脊背都透出了一股涼意,那人才開口,說話卻還客氣:“不知道是哪位,有何事指教?”
黃萬達忽的覺得緊張起來,於是自己上前報上姓名:“城南紫薇閣的黃萬達,有事拜見你們家主人。”
開門的人點了點頭:“上頭吩咐了,黃老板要是來了,就直接進去。”
是早料到他會來這裡談判求情麼?他們家世代在蘇州城經營香料,到他這裡已經有整整五代人,當年明清朝代更迭那樣的亂世裡紫薇閣的牌子都沒有倒,他實在不想將這份家業葬送在自己手裡,隻是天香閣日漸壯大,已經不是紫薇閣可以抗衡的了,於是他便不得不上門為自己的家業求情。
有乾練的小廝領了黃萬達朝裡走,出了花廳便是曲折的遊廊,兩麵古木參天,十分的清幽涼爽,廊下沒有掛著鳥雀,卻能聽到鳥兒清脆的鳴叫,透著自由和舒暢,忽的進了山洞一片昏暗,忽的水麵寬闊半池荷花可以泛舟,忽的又是繁花似錦迷亂人眼,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無一不透著精致和非凡,黃萬達的脊背又一次濕了個透,這顯然並不是尋常的商戶人家,這樣的氣象非凡必定有深厚的根基。
裝了西洋玻璃的花廳光線很充足,因為銅盆裡盛滿的冰塊透出了涼爽,各色花盆裡栽滿了繁盛的花木,於是又透出了幽深曲折,早就換了嬤嬤領著他進去,叫他在一座十二扇的花鳥屏風前站定,他還不及抬頭就聽得屏風後有人道:“黃老板麼......近日可好.....”
這聲音透著慵懶透著隨意,卻叫黃萬達將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忘了個乾淨,越發的不知所措起來:“您就是天香閣的老板麼......啊呀......真是......都是生意人何必要趕儘殺絕才行......”
“您說錯了,何曾想過要趕儘殺絕,隻是各憑本事而已,我們可曾刻意為難過黃老板?可曾壓價擠兌過黃老板?可曾在業內說過黃老板的半句壞話?到是黃老板.......”
說這話的是個稚嫩的童聲,黃萬達額頭上又冒出了汗,脊背越發弓起來,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屏風,隻是卻看不真切後麵的情形,這孩子一語又點到了中心,說到底天香閣從來沒有刻意為難過哪一家,各憑本事而已。
黃萬達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是......說的也是......並沒有為難過.......”於是他又不得不說起了自己的難處:“......幾輩子的祖業,實在不想就在自己的手上叫壞了,所以今日才求上門來,想請這邊給個活路。”
“黃老板又說錯了,活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哪裡是彆人給的。”
又是剛才的孩童,黃萬達點著頭答應:“是,是,說的是。”
丫頭上了茶請黃萬達坐下,於是黃萬達才發現自己站了好一會。
身後容園兩個大字依舊熠熠生輝,一旁側門上應征賬房先生的隊伍還跟黃萬達進去那會一樣長,身後的大門嘎吱一聲閉上,手中的那張契約好似燙手了起來,黃萬達便在烈日下眯眼看。
紫薇閣以後還是紫薇閣,隻是以後他並不是唯一的主人,賬房上後頭倉庫裡都要來幾個天香閣的人,收入也會四六開,他四,天香閣六,而天香閣會定期提供調製好的上好的香在紫薇閣出售。說到底調香的配方他並不知道,一旦他單方麵的抵賴,紫薇閣又會被打回原形。
但不管如何紫薇閣的牌子他保住了,還是他們黃家的東西,而他還算對得起列祖列尊。
弘謙的個頭又長了一截,已經可以扶著權珮的胳膊:“那個黃萬達瞧著實在不是個多能耐的人,那樣的畏手畏腳,幾句話就叫人降服了。”
“他在黃家六房人裡脫穎而出,將紫薇閣穩穩當當的掌管了二十幾年,能守住這份家業靠的就是膽小謹慎,做什麼樣的事就需要什麼樣的人,若是黃家還有個管事的長輩在,叫彆人來談,未必就有這麼容易,所以也說時運也很重要。”
弘謙若有所思,認真的點頭:“謝額娘提點!”又道:“剛好今兒先生放假,一會兒子到莊子上去轉一圈吧,也快夏收了,看看一切可都安生。”
權珮便抬頭看了看天:“騎馬去麼?快去快回的好,下晌午可能要下雨,要是實在趕不回來住一晚上也行,彆冒雨趕路。”
天上隻有零星的幾絲雲,不知道他額娘是怎樣瞧出會下雨的,隻是弘謙對權珮從來都很信任,權珮說會有必定就會有:“兒子知道了。”
覺羅氏一直幫著將久兒照顧到周歲到四十一年開春的時候才回了京城,大抵也帶回去了權珮母女一切安穩的消息,胤禛便總是來信催促權珮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