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是真心實意的,所以他已經計劃著明日要去街上給父女二人買點什麼作為謝禮。雖然限於資金不多,禮物肯定不會多珍貴,好歹也是他一份心意。
見他說得真誠,周小姐鬆了口氣,清秀的臉上也重新露出個笑來。
――她似乎總是這麼簡單,心裡不高興了就說出來,不高興的事解決了就又重新露出輕鬆愜意的笑,仿佛在她眼中,這個世界就該這樣簡單明了。
千機接到她遞過來的“算你識相”的嗔睨,也是不由露出個淺笑。
站在他們中間的周老爺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情更複雜了。
不過更多的還是欣慰。
其實細細一想,再是沒有彆的男子能比紀遷更適合他這無論是性子還是行事喜好都出人意表的女兒了。
收拾好桌椅板凳,周老爺子就讓女兒先回後院休息,自己留下來繼續盤這個月的賬,千機則是將大通鋪好生打掃一番,該換的換,要洗的就拆下來收到一起,明日送去後街巷那邊浣洗。
――秋收忙完了,附近的農家漢子勤快一點的,都會趁著這段時間來鎮上尋摸活計。若是尋到包吃包住的也就罷了,若是不包吃住,這些漢子多半就會來他們這福來客棧落腳。
小鎮也就這麼大點兒,攏共就三家客棧,另外兩家都是大規模的,有兩三層樓,客房也間間敞亮乾淨,分了天地人三個等級。
那樣的客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會去,青山劍派接待貴客也會選擇那兩間。
如此,貪便宜的平頭老百姓或是偶然路過的小商小販便基本上都是來福來客棧。
這也是福來客棧位置偏僻,平時清淨得就飯點來幾個人,三天兩頭才有人住宿,卻開了二十幾年都沒關張的原因。
一年的業績,差不多也就看春耕之前、秋收之後這兩個時間點的了。
忙進忙出的,大半個時辰也就收拾妥當了。看千機擦著汗走出來,心不在焉的周老爺子終於停下撥弄算盤珠子的手,衝他招呼一聲,讓他過來。
千機不明所以,走過來問:“掌櫃,是還有什麼吩咐嗎?”
周老爺子仔細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看久了,一轉眼就仿佛回想不起來這小子的長相,隻有等看見他本人了才會生出一種微妙的恍然大悟:原來他長這樣啊!
仔細看看,五官俊朗,眼神端正,氣質也是說不出的清明乾淨。周老爺子那顆心漸漸落到了實處,他斟酌著做鋪墊:“小紀,你說你自幼就沒了父母,那家鄉可還有彆的親眷?”
千機搖頭:“倒有幾個誌同道合的生死之交,不過現在大家都各奔東西了,想來也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怎麼了掌櫃,可是有什麼事?”
周老爺子定定看著他,問:“小紀,你覺得,我女兒如何?”
這......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千機還有什麼不懂的?第一反應就是好笑。
他也笑了,“掌櫃,周小姐自然是很好的,相信她一定會找到自己歡喜的如意郎君。”
周老爺子心頭一沉,臉上多少也帶了點兒出來,“怎麼,你不喜歡?”
雖然他總是訓女兒這裡不對那裡不好,可在他心目中,女兒自然是比什麼都寶貝。
老父親的心很複雜啊。一方麵是舍不得,一方麵,當千機表現得似乎無意,他又不舒坦了。
老好人尚且如此,可見天下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大抵也都是如此了。
千機見他誤會,忙解釋:“並不是我不喜歡,而是周小姐實在不像對我有意的樣子。周小姐心思玲瓏心性澄澈清明,比其餘女子更是多了一份特彆,一身靈氣如何也掩不住,我哪裡敢輕易肖想......”
這麼一誇,周老爺子臉色大好,也不管他繼續說什麼了,一揮手道:“這你就不懂了,女兒家的心思就跟海底的針一樣,還是我這個當爹的最能看清!”
又舉例:“且就說剛才她直接問你是不是對工錢不滿。若是彆人,她也就看在眼裡,回頭跟我嘀咕讓我考慮便罷了。可她對著你卻直接說出來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不希望你跟我們之間有誤會,進而產生不必要的矛盾。這就是希望你能長久留下來的意思。”
千機是真會誇人,字字句句都誇到周老爺子心坎裡去了,甚至原本他對女兒某些習慣還有些看不過眼,現在對照著千機的誇詞一琢磨,忽然就覺得自家女兒那些不好的習慣其實也是一種優點,是一種美好。
千機誇人是真,可要說周小姐對他有意,可就不認同了。
然而周老爺子這會兒心情正美好著,又見他對自己女兒張口便是如此精準的誇讚,想來是格外欣賞閨女的。
這樣長得好人品好,還有一雙善於發現女兒優點的男子,周老爺子說什麼都不會放過,這便拍板道:“這事兒我回頭單獨去問,若是她也點了頭,你們的事就由我做主了。”
說罷,環視客棧,歎了口氣,露出些感傷來:“以後這福來客棧交給你們倆,我便是去了下麵跟孩兒娘說起來,腰杆子也挺得更直了。”
聽他如此說,千機歇了繼續說什麼的念頭,暗忖道:以周小姐的性子,想來周老爺子很快就會在她那裡折戟,倒也無需他在這裡使勁戳周老爺子的這顆慈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