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念失神看著自己剛簽過字的手,歎氣蓋在眼睛上。
四周靜下來後,她心裡暗暗的拉扯就被迫擺到明麵上來。
她墮落了,為了自己能獲利,在明知不對等的情況下,抵不住誘惑,想要利用沈延非。
她很不齒自己。
薑時念的病還沒好透,情緒大幅度地起落了一天,早就沒精神,她摸進浴室簡單清洗了一下,熱氣氤氳裡,看到橫貫整麵牆的洗漱台上有幾樣擺放整齊的個人用品,隻當做是保姆給客房的標配。
迷迷糊糊睡到深夜,薑時念驚醒過來,她縮在床上,眼睛朦朧地望著窗簾。
……不對啊。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在協議裡寫,沈延非也隻字未提,她到現在剛記起來。
她跟他不談情,但……
他沒說身體關係。
這段婚姻裡,需要上床麼,她用不用負責他的生理需求。
薑時念坐起來,長發淩亂地散在胸前,她揉了下眼尾,堅持靜止幾秒,儘力去清醒頭腦考慮正事,但還是沒抵過濃重困意,又輕飄飄往後倒了下去,放棄思考地把臉埋進枕頭。
她很快又睡過去,沒有餘力擔心是不是要跟最怕的那個人肌膚相親,也沒發現,她緊閉的房門外,有輕微摩擦的砂輪聲。
沈延非已經在走廊裡站了很久,燈都關著,頎長挺拔的身形隻在牆上映出一道模糊暗影。
天快亮時,他再次劃開打火機,終於垂下眼,偏頭把煙點燃。
安靜燃燒的火光在他手指間明滅,他走遠了幾步,跟她保持開距離,眼睛依舊沉沉地盯著那道門。
所有的遊刃有餘,在她麵前都顯得蒼白。
這個晚上過去,她會不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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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時念隔天醒得很早,但睡眠質量難得的高,她起床簡單整理,剛一拉開門,就撞上抱著幾個大盒子送過來的阿姨,她忙上前去接,阿姨笑著說:“薑小姐,沈總留給你的,他早上有事去公司,已經留了司機送你。”
薑時念把盒子抱進房間,稍微猶豫,還是拆開了體積最可觀的那個,裡麵竟然是一件月白旗袍,質地極好,同色刺繡泛著微微光澤。
她怔了怔,掙紮著把其他的盒子也看過一遍,配好的鞋和包,以及她昨天還回去的那隻玉鐲,還另加了同批料子的一對耳環。
薑時念沒準備碰,原封不動放好,等穿著自己裙子路過穿衣鏡的時候,才發現她裙角上沾了一片灰,估計是昨天晚上在雪裡弄臟,走太久又掛上土,沒法大白天穿出去了。
尤其是要麵對薑家人。
她在床邊坐了兩分鐘,還是選擇妥協,把盒子重新打開,穿上了沈延非準備的這套旗袍,最後把耳環戴上時,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深吸口氣,提起大衣起身下樓。
薑時念直接從地下車庫出發,車裡溫度事宜,她就把大衣隨手放一邊,暫時沒穿,翻了翻手機裡已經嚴重超額的未讀信息,才想到她根本就沒有沈延非的聯係方式。
她本來還打算今早再跟沈延非麵對麵談談,要不要改變主意。
她占便宜,未免占得太明顯了。
總讓她心裡七上八下。
要麼是覺得自己空手套白狼,要麼……她身上還有沈延非需要的,但他沒有明說。
車往薑家開的路上,薑時念問前麵的司機:“方便告訴我沈總的電話嗎?”
司機客氣笑笑:“抱歉啊太太,沈總早上有會議,他說等你取完該取的東西,會聯係你的。”
“太太”兩個字讓薑時念不太自然,她沒辦法了,隻能先壓著,把戶口拿到了再說。
等她的車開到薑家彆墅門前的時候,後麵不遠,邁巴赫適時隱在一片樹後,沒有立刻往前。
許然在車裡張望著,抓心撓肝地回頭問:“三哥,你直接陪她回薑家不是更好?定下今天飛香港的行程都特意延後了,你一大早到公司開會,不就是為了空出時間,怎麼還不露麵。”
沈延非盯著薑時念的車進了大門,才讓許然繼續跟上,情緒收斂,緩聲說:“如果這一路陪她,證還沒領,她可能就想跟我離婚了。”
“何況,”他尾音壓低,“我現在乾涉太多,她更怕我。”
薑家大門距離主屋不遠,正好徐叔在院子裡,看到陌生豪車裡坐著薑時念,趕緊放行。
司機鬆了口氣,這要是不放,他按沈總的交代,闖也得闖進去,反正不能讓薑小姐受冷受累。
彆墅一樓的大片落地窗裡,客廳的情景一覽無餘,薑時念還沒下車,就看到人格外齊整,不止薑家人和喬思月在家,那套手工小牛皮的沙發上還坐著臉色不善的商瑞和商璿。
徐叔把車門打開,不放心地想說什麼,薑時念對他搖搖頭,抓起包從車上邁下。
夾著碎雪的風一吹,她剛反應過來大衣沒穿,想回頭取的時候,客廳裡的一群人已經發現她,薑久山神色大變,登時站起來,腳步錚錚地往外走。
薑時念索性不管大衣了,手指收緊,薄薄脊背挺得很直,迎著他走進去。
她前腳踏入薑家門,邁巴赫就堂而皇之地駛進來,沒有馬上喧賓奪主,靜靜蟄伏在薑時念的車邊。
薑久山見薑時念換了一身價值不菲的新行頭,手上還戴著那隻玉鐲,更氣不平。
“你還知道回來?!”他怒喝,“薑家這麼多年白養你!你連最基本的知恩圖報都不懂?!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不知道過的什麼下作日子!你有什麼資格在生日宴上鬨!”
沒有了外人,現在連對商家也不用瞞著了,薑久山夫婦不需要再裝慈愛。
葉婉坐在沙發邊冷笑,斜看著薑時念:“大小姐當慣了,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我們把思月找回來,有必要提前通知你嗎?我們養著你,你不就應該隨時準備為姐姐付出,哪對不起你了?”
商璿跟著站起來,涼涼道:“聽說薑小姐還敢打商瑞,真是出息了,該不會是被沈延非照應過兩回,就以為憑你能扒得上他?”
從始至終,商瑞沒有開口。
薑時念一句話都沒說,目標明確地繞過他們上樓,踏上樓梯時,商瑞的視線過於刺骨,她才掃了一眼。
商瑞表情陰森,牢牢凝視著她臉,突然起身朝她過來。
薑時念一句話攔住他:“商總,今天跟姐姐一起來,應該是和喬思月談婚事的吧?”
商瑞頰邊肌肉抽緊。
是,他就是故意來找喬思月談婚事,他無論如何不相信,薑時念真的敢跟他分手!他怎麼可能被她威脅,婚約解除就解除,他又不是沒人可娶,等日子一到照樣大辦婚禮!
看薑時念到時候要怎麼悔不當初。
商瑞試圖從她眼睛裡挖出什麼,薑時念已經趁這個機會快步上樓,直接衝進自己住過的房間,打開行李袋,先找出戶口本塞進去,接著她私人物品,壓在櫃子最深處的幾個高中課本,都一起帶走。
其他薑家花錢買的,她一樣不要。
慶幸的是,戶口本在她成年後就單獨分離了出來,薑家嫌棄她,不想讓她出現在他們的冊子裡。
薑時念動作快,前後就幾分鐘,她挽了挽耳邊的碎發,麵無表情下樓離開。
耳邊全是指責的罵聲,說她這輩子不會有好結果,警告她等著明天一上班就被全行業雪藏,更戳心的詛咒也砸向她,說她注定就是泥地裡的雜種,沒有良心。
薑時念隻想笑。
她是泥地裡的雜種,但她不能被這些人踩下去。
每見他們一次,都更堅定。
她忽然間心狠下來。
沈延非……
利用就利用吧,虧心就虧心吧,就算還有多少沒看透的危險藏在裡麵,都不太重要了,她真的不想被他們這麼輕易打碎。
薑時念速度加快,穿過客廳的時候,手腕猛的被商瑞抓住,她迅速躲開。
商瑞已經忍無可忍,她從薑時念的眼角眉梢裡,看不出半點對他的悔恨或者無助,她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讓他無比陌生。
失重感湧起,他咬牙切齒說:“薑時念,你真以為我不敢扔下你,我告訴你,下個月婚禮沒你也一樣辦。”
薑時念不理解地看他,疏遠點頭:“那恭喜。”
商瑞如受重擊,手上力氣不禁更重,盛怒之下踢翻了身邊的裝飾,伸手要把她往懷裡拽。
力量懸殊,薑時念的鞋跟剛一傾斜,另一隻筋絡分明的手就天降般出現,五指凸起的骨節走勢淩厲,揪住商瑞的衣領,一把朝後麵甩開。
薑時念愣住,跟昨夜被子上那種隱秘霜雪味道相同的氣息,從她身後籠罩過來。
她現在背對著大門,不知道具體情景,但她能看到客廳裡其他人震驚到微微猙獰的表情。
一件帶著體溫的男款大衣披在她肩上,繼而裹住。
她雙腳錯了一小步,緊跟著撞進男人打開的臂彎裡。
沈延非隻穿著薄襯衫,大衣圍在薑時念的身上,他把她嚴嚴實實攬到身前,眼裡的刺骨冷意鋪開,唇邊卻抬著弧度。
“商總哪來的勇氣,欺負到我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