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2 / 2)

非分之想 川瀾 10224 字 5個月前

許然滿腹的潛台詞,相信三哥不用聽就懂。

【哥!沈家聽說嫂子在山裡出事,老爺子嚇個半死,沈惜都哭了,一家人連夜包機啟程,大半夜趕到鎮裡想確定你們安危!在版納醫院壓根兒沒敢露麵,趴門縫看的!怕留下誤事,又不放心回北城,就跑騰衝定神去了!】

他嘴上接著說。

——“你叔伯那些眼線,這麼多天也沒拍到什麼有價值的圖,他們可不就跟著老爺子親自跑過來確認了,以為僥幸能碰上你受傷出事,就有機會鑽空子,結果很可惜讓他們失望了。”

【哥,沈家那些叔伯一聽你進山,魂都快不穩了,生怕你出點事沈家大廈不穩,病房門外屬他們最著急!】

——“騰衝住同一家酒店是故意的,知道你下定,他們才特意換過來,等著偶遇給你添堵,看你跟嫂子感情到底怎麼樣。”

【碰麵真的是趕巧!騰衝就這家酒店規格最高,以沈家人那麼養尊處優愛挑剔,肯定選這個,隻怪我沒早點發現,讓嫂子當麵見到他們!哥你扣我獎金吧我跪了!】

許然說嗨了,還要超常發揮,沈延非已經聽夠,半垂的眼睫間,眸光低暗地滑過薑時念表情,淡聲打斷:“行了,就是家裡太靜閒的,晚上隨便找點事,讓他們明天一早趕回去,彆留在這影響我和你嫂子蜜月。”

通話結束,彆墅的門也打開,裡麵燈光自動點亮,夜風緩緩拂過,吹動魚骨白紗,客廳到後門一路花束蜿蜒引道,通向院子裡單獨享有的私密湯池。

薑時念呼出的氣息隱約熱了起來,知道這棟彆墅將代表什麼意義,她不想明顯表現,走進客廳後,還是先問她當前關心的:“你說從小到大,在沈家都是這樣?”

這就是沈家關係裡最不合理的一處。

她不解,在她的印象中,沈延非是絕對的天之驕子,無論自身還是背景都無可挑剔,當初在學校,他那麼多光環加身,沈氏的出身也都是放在前列的一條,讓多少人仰視也望而卻步。

沈延非反手將門關上,細細的風響仍然沒停,從院落氤氳的嫋嫋熱氣間夾著暖香撲進室內,讓人體溫隨之緩速升高。YuShuGU.

薑時念沒聽到聲音,不禁回首看他,燈光映著彼此眼睛,在熱氣中一觸就相勾,她瞳孔輕顫想轉開,又被撫過下頜要求對視。

沈延非很清楚,今天進行到這裡,加上念念對他的信任,她或許可以不再追究,含糊掀過,但心裡永遠懸著不確定。

她任何的不確定,都是懸在他頸上的刀。

即使過去那麼不堪,根本就不想對她提起,現在這種情況,他也必須挖出真的,來彌補那些一次次對她的蒙蔽。

隻要她不走,願意留下來做他妻子,說這些又算什麼。

沈延非靠著門,沒有往前走,攔腰把薑時念拉回來,在稠熱的氣流裡吻她嘴唇,來安撫那一刻被她錯身躲開的失重感。

“都是這樣。”

他近距離注視她,把深埋在土石下的心對她剖開一個邊角,讓裡麵積壓的汙血淌出來。

“之前跟你說過,我爸近幾年在國外養病,他是那一輩的長子,沈家原定的繼承人,算是呼風喚雨長大的,太順遂了,性格養得傲慢暴戾,二十來歲生意場上得罪人,被算計出事,雙腿截肢,被爺爺判死刑,一個殘廢,永遠不可能再跟繼承沾邊。”

沈延非指腹壓著薑時念驚訝張開的眼尾,刮著她亂動的睫毛:“那年我應該是五歲,我媽跟他商業聯姻,純利益,有婚前協議的各取所需,不談感情,但是我爸愛她,可能方式錯誤,太極端了,把人越推越遠,他殘廢之後,對她看得更嚴,我媽果斷跟他提了離婚。”

薑時念像被割裂。

一半的靈魂在隨著他字字句句動蕩,另外一半,飄出身體在半空俯視,震驚於竟然有一天,她會跟沈延非親昵在這樣一個無人的角落裡,聽他願意主動講自己的隱秘。

這些原本與她遙不可及,她也沒有立場去追問和真正碰觸。

到這一瞬,她恍惚摸到了一點真正的沈延非,去除掉一切從容貴重,這個她從來看不清楚的人,揮開了一抹霧氣。

沈延非眸底的沉冷無聲鋪開:“沈家允許不了有損名聲的難堪發生,爺爺做主同意了離婚,我媽馬上再嫁,我爸之後就瘋了,可能我五官跟我媽多少相像,他一見我就崩潰,崩潰的方式,你可以想像,隨便想。”

他嗓音裡混著淡淡嘲弄:“他瘋魔到這個程度,沈家把他當最大忌諱,連同我也一起算進去,誰叫我流著他的血,他行動不便能回避,但我還手腳健全地活著,總會在人前出現,隻要出現了,你剛才見到的場麵,再任意疊加,就算還原一點。”

薑時念覺得自己在往深水裡沉,沒過口唇鼻尖,被剝奪呼吸,她喘得吃力,他就會忽然吻過來,像在壓抑著確認什麼,反複咬她。

“我除了姓沈,沈家和我沒有關係,恨不得撇清讓我劃出族譜,但又不想傳出去,讓人看這個所謂百年家族的笑話,”他笑聲輕慢,“爺爺忌諱我,是因為我爸,至於叔伯姑嬸的,是因為當初我爸當權時,對他們太狠太狂,以及看我被切斷了各種資源,等同於毀了,居然還能活得不錯,讓他們的兒子顯得尤其無能。”

薑時念不想讓他說下去了,但心被粗糲的繩索刮著,又不願意喊停。

她後悔自己提問。

卻也不能啟齒的慶幸,她見到了這樣的沈延非。

沈延非撥開她唇肉,含她溫熱的舌尖,靜靜陳述:“就這麼長大的,後來在美國生意做得太大,威脅到沈家一個重要區域的產值,沈家這些人也無能掌家,爺爺低頭去找我,提了我拒絕不了的條件做交換,我才答應回來,他們能不怕我麼,自己虧心,怕我報複,又永遠要受製於我。”

熱風裡裹挾的香氣似乎更重,絲絲縷縷侵入鼻息,薑時念踮著腳,不由自主抬頭回應他,唇齒交錯時,她重重起伏,皺眉問:“你媽媽再也沒回來過?”

沈延非眼中深光動了動,目不轉睛看她:“回來過一次,我十七那年,夏天,下大雨,我爸出去治療,偶遇我媽跟著後來的丈夫。”

他閒散的笑斷斷續續:“我本來學校有事,他硬把我騙去,想讓我出現換她心軟,結果很遺憾,我媽當麵說這輩子最惡心後悔的事,就是跟他有孩子,把我生下來,如果當初,我隨便有點什麼病,趁還小的時候早早死掉就好了。”

這些長長短短的句子,裹住薑時念的記憶,猛然砸破一層最外沿的迷霧,掉落進她高一期末的藝術節,原定沈延非會配合的部分,他卻從始至終沒有過來,直到結束很久,她才在大雨裡隱約看見他身影,然後被社團同學推著去送花。

那捧碩大的鈴蘭,擋住她眼睛,她莽撞過去放進他懷裡,無意中抬頭,初次看清他陰冷寂靜的眼睛。γuShugu.

薑時念怔怔盯著如今的沈延非,那些畫麵一幕一幕被當年的大雨衝刷清晰,她沒怎麼思考,幾乎是脫口而出:“是藝術節那天嗎?你當時沒來參加活動。”

她說完,耳邊世界,整棟彆墅,院落裡薄霧縈繞的湯池,都被抽走聲音,褪掉色彩,隻餘下她麵前不足一掌的距離,那雙已經跨越太多時光,被洗練得深不見底的瞳仁。

沈延非脊背抵著門,拇指撥過薑時念通紅的嘴角,沉默看她,要探進她眼底最不可觸及的儘頭。

她發癢,忍不住抓他手,指尖碰到他冰涼的婚戒,在他無名指指根的裡側刮到一點起伏。

是那一小片她從沒見過全貌的紋身……

沈延非不閃不避。

那時他親眼目睹她和彆人訂婚,戴上彆人的戒指,訂婚夜,他在她樓下守了一整晚,坐在車裡盯著她窗口,想過一切能把人硬搶來的方式。

甚至深夜最絞痛時,給她打了電話,他沒有出聲,隻有呼吸實在忍受不了的泄露。

她在聽筒那邊,很幸福地笑眯眯問:“你好,請問是誰。”

隔天,他在無名指戴婚戒的位置刻了一簇花穗圖形,現在這個晚上,正在她看不到的昏暗裡灼灼發熱。

沈延非淡色唇邊慢慢劃開一點弧度,啞得厲害:“高中時候的我,原來你還記得——”

他剛吻過她的唇徐徐開合,清晰咬出一舉攪亂她心跳的那個名字。

“——薑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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