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爾鳥群安靜下來,方才還在不住晃動的腦袋都齊刷刷朝封賞台前轉去,人群也寂靜無聲,隻剩不知哪兒來的仙樂不絕如縷,輕煙一樣在風中飄蕩。
又有金光大盛,光華流轉,燦燦奪目,阿初本能閉了下眼睛,又很快睜開,他知道定是有大事發生,而此時昆吾山的大事隻有一件。
帝君終於現身了。
大概是因為帝君聲名遠揚,他不由緊張到屏住呼吸,同時也好奇這昆吾山的至高存在是什麼樣,是不是要比尋常人多隻眼睛,多張嘴巴。
朝天雀嬌小,被擠在後麵的樹枝上,阿初躲在它的羽毛下,抬眼全是各色的翅膀在激動地撲騰,隻要他一探頭,就會被胡亂拍打的翅膀扇回去,扇得他花瓣都蔫兒了,隻能老老實實躲著,聽外麵有道悠長的聲音在喊:“恭迎帝君——”
隨即是萬千人的齊賀:“恭迎帝君——”
鳥群又嘰嘰喳喳吵起來了,在熱切議論著帝君風采舉世無雙,阿初縮著原身,暈暈乎乎間隻聽見“起”、“自”、“閉關”、“七年”之類的字眼,覺得聲音極其熟悉,和阿葉的很像,但阿葉的聲音一向溫柔如水,此人卻威儀萬千,凜然如冰,即使他聽不真切,也能感受到強勢和壓迫。
他愈發覺得不對勁,不禁著急起來,小聲道:“讓我也看一下……”
他的聲音太小,氣勢太弱,沒有鳥理會他,很多小鳥都是第一次見帝君,激動異常,他十分無奈,隻能放出一縷花香,讓鳥群冷靜下來,給他讓一點位置。
周遭還有仙人,他膽戰心驚地觀察,生怕自己的舉動被察覺,好在他釋放的花香僅為安撫,淡到幾乎聞不到,又很快收斂,因此無人注意。
然而封賞台上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很淡,但太過熟悉的話,也是能察覺到的,以至於心緒也不寧起來。
帝君的聲音隻停頓了一下,便再次響起,聽不出任何異樣。
少傾,封賞開始,阿初終於擠到了前麵,視野一下子明朗起來,讓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中央的寶座上。
寶座上的人周身金光璨然,一周淡金華袍,氣場非凡,有睥睨天下之勢,臉又是年輕的,傳說帝君風華舉世無雙並不誇張。他是極其英俊的長相,雖然俊,但更多的是“英”,而沒有一絲秀美,眉宇,眼睛,鼻梁,下頜,無一不是刀刻一般鋒利,讓人想起巍峨的山,孤獨的大漠,滴血的劍刃。
柔情,和他永遠沾不上邊,傳說他沒有情絲並不是沒道理的。
可阿初知道,這張臉柔起來時,便是雨天的屋簷。
他最喜歡下雨時的屋簷,可以讓他快快樂樂觀雨,又不會被淋徹底,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而這張臉隻冷過一段時間,自熟悉後便一直是柔的,眉眼間的情能化成綿綿的雨,不斷在他心裡澆灌著。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模一樣的臉,會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看到帝君了麼?”小鳥們圍著他迫不及待問,“你怎麼都看傻了?帝君是不是很好看?我就說,這世間的好男兒多了去了,何必為一根草冒險,再找個更好的不就……”
“夫君……”阿初無意識喃喃開口,“是我夫君,那是我夫君……”
小鳥們愣住了,聽他不斷重複著“是我夫君”四個字,不由問:“哪個啊?中間那個?”
阿初停止了呢喃,好像丟了魂魄一樣輕輕“嗯”了一聲。
“你瘋啦?!”小鳥們大驚,“那是帝君啊!”
阿初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了,因為他的同心鈴終於有了回應。
叮當,隻有一聲,也是回應。
他凝望著台上光芒萬丈高不可攀的存在,平靜而篤定:“那就是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