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偶爾她能看到孟清溪用愧疚的目光看著她,因為孟清溪深知她生下來就是受苦的,但孟清溪沒有辦法。
“我隻想回家。”很多次,她聽到孟清溪呢喃著這句話。
或許是覺得孩子都生了,孟清溪如今也安安分分的,徐家人大發慈悲地把她放了出來。
出來後,孟清溪低眉順眼,半分不像照片裡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暫時獲得自由的孟清溪對她熟視無睹,隻關切徐鵬。
她有點傷心。
在她十歲左右的時候,某天晚上,孟清溪拿著偷來的幾十塊錢和糧食,塞進孟扶搖的懷裡,對她說:“一直往北走,不要停,不要回頭。”
最近村裡矛盾頻發,再加上過幾天就是元宵晚會,他們沒有人手來追趕孟扶搖。
孟扶搖惴惴不安:“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孟清溪搖頭。
孟扶搖人小,悄悄離村也沒人發現。可她不一樣,村裡人都知道她是外麵買來的女人,她一旦有往村口走的想法,絕對會被抓回去。
一張用煤炭寫上文字的衛生紙被放進她的胸口口袋,孟清溪說:“我教過你,遇到穿製服的,就說你走丟了,把紙上的地址告訴他們,讓他們送你回去。或者你看到公用電話亭,就用硬幣撥打上麵的電話。”
“你一定要把我爸爸媽媽帶過來。”
孟扶搖照做了。她靠著雙腳翻山越嶺,離開了友善村,離開了祥和鎮,來到了城信縣。
她很幸運,在她望著高樓茫然失措的時候,她遇到了當時還是普通民警的城信縣分局局長陶玥。
陶玥親自把她送到了和平市,找到了孟母。一家人欣喜若狂,立馬出發就要去接孟清溪回家。
但不是所有故事都有一個好結局。
想到這裡,孟扶搖抬起頭來,那雙眼眸閃爍著異樣的情緒:“警官,你們查到哪裡了?”
傅鬆聲如實告知她:“羅家失火案是周朋所為,至於孟清溪案,暫時沒有頭緒。”
聞言,孟扶搖有些失望,原來就算是特調組也無法查清當年的真相嗎?
“但是我姑且猜測,孟清溪確實不是徐家人害死的。”傅鬆聲接著說,“孟清溪很聰明。因為她對你的態度,他們不覺得是她教你逃跑。隻可能是在當晚發生了什麼事,孟清溪撞見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被滅口了。”
“這個秘密,我傾向於是周朋意圖縱火的事情,而周朋縱火,則是有人指使。”
畢竟都知道她是被拐來的女人,村子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至於殺死她,反正她又跑不出去。隻有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其他村裡人知道。
“以孟清溪的聰明和謹慎,她不會輕易暴露自己,一定會避開人。當晚一定還有其他人在場,這個人是個弱勢群體,讓孟清溪願意保護他。”
孟扶搖心跳得厲害,她看向傅鬆聲,隻聽見他說:“如果你們願意告訴我們孟清溪的埋屍地點的話,我們一定能夠從中找到證據,還你們一個真相。”
*
從審訊室出來,夏漁精神恍惚。
啊?怎麼得出的結論?她是少聽了什麼關鍵嗎?
和她一樣恍惚的還有在外麵的容巡和金燦燦,三臉茫然。
“傅隊還是這麼厲害。”薑興生倒是習慣了,“沒有證據的事也能說得有板有眼,唬人有一手。”
夏漁:?
啊?唬人?
“大膽推測。”傅鬆聲難得揚起唇角,低頭看夏漁,“這不是你一貫的方法嗎?”
但你這推測比她還天馬行空啊!
傅鬆聲耐心解釋:“孟扶搖毅然決然選擇出國改頭換麵回來複仇,那麼一般的言論是無法打動她的。我們必須拿出能夠說服她的理由才能找到突破口,隻要讓她願意相信就可以。”
換句話說,編就是了。
當然,他也不是全然憑空猜測。
孟扶搖的話已經傳達出很多信息了。
“現在去找甘家人,把羅家失火案的最後一塊拚圖找到,羅文也能說實話了。”
羅文和孟扶搖之間一定有秘密。
傅鬆聲交代看守的容巡:“孟扶搖要是想打電話或者發信息,儘量滿足她,記得追蹤一下。”
交代孟清溪的埋屍地點並不是一件小事,她一定會和她的共犯聯係。
夏漁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孟扶搖看過來的視線。但玻璃是單向透視的,孟扶搖無法看到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看到什麼。
給祁嘉言打了一個電話,陳寄書表示他們幾個子女都在家,不過隻有一個小時,他們要去得抓緊時間。
見傅鬆聲上了車,夏漁也跟著上去,坐上了駕駛座。
這次他倒是沒攔她,讓她開快車到了甘家彆墅。
一進彆墅,夏漁就知道為什麼今天甘家人到得整整齊齊了。
因為在做法。據祁嘉言說是在超度甘宏富,讓他做個好鬼。
……太多可以吐槽的點了。
客廳在做法,祁嘉言就把他們引到帶噴泉的後花園中,甘家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傅鬆聲主要詢問祁嘉言和甘家長女甘以蘭,沒有分開詢問,在簡要說明羅家失火案後,問他們當初元宵晚會時,他們去了哪兒。
出乎意料的,兩個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對方。
這一看就有問題,夏漁坐直了身體。但這兩姐弟一直在打眉眼官司,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夏漁在思考要不要氪金走捷徑。
幸好祁嘉言開口了:“這件事和甘宏富被殺有關係嗎?”
傅鬆聲點頭:“有很大的關係,目擊證人當晚目擊到了你們中的一位在場。”
有目擊證人。
兩姐弟再次對視。
見他們還在猶疑,傅鬆聲接著問:“孟清溪,這個名字你們熟悉嗎?”
不給他們反應,他補充說:“她是一十多年前被拐賣到祥和鎮友善村的女人,在十多年前,元宵晚會前被殺害。如果她再堅持幾天,她的父母就會找過來,把她帶回家。”
或許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們一定知道她這個人。友善村最特殊的存在,大家都知道她的來曆,但都心照不宣不去挑明,甚至有的人也想效仿徐超。
陳寄書看了一眼沉默的兩姐弟,再看一眼急切地想撬開他們嘴的夏漁,抬頭看天花板,說:“她曾就讀於市師範大學。”
祁嘉言狠狠皺了一下眉頭,他的母親也是市師範大學畢業生,說不定兩人還是同一屆的。
他看向陳寄書,又看向甘以蘭。甘以蘭看出他的意圖,嘴巴動了動,到底是開口了:“那天晚上,是我在場。”
傅鬆聲示意夏漁打開錄音筆。
事情經過很簡單。
當年祁嘉言的母親正和甘宏富鬨離婚。因為從小是被母親照顧長大的,他對甘宏富感到厭煩。
一天晚上,他發現甘宏富鬼鬼祟祟地外出時,想到母親,祁嘉言跟了上去。他沒有發現甘以蘭也跟在他後頭,更沒有發現有個女人在這裡埋東西。
等發現時,他們已經聽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甘宏富正在唆使周朋縱火殺人。
祁嘉言打小就聰明,一聽就知道這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他迅速跑開,甘以蘭慢了半拍,踩到了樹枝,被甘宏富發現。
“誰在那裡!”
甘宏富惡狠狠的聲音響起。
甘以蘭嚇得臉色都白了。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隻是看到祁嘉言跑了她也跑。
正在這時,那個正在埋東西的女人一把拽過甘以蘭,讓她躲在後麵的灌木叢裡。
女人豎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彆出聲。
甘以蘭哭著點頭。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女人被周朋抓著頭發拖了出去,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隻聽見後麵有拳頭的聲音響起。
再之後,就沒了聲響。
那個女人又被拖走了。
*
哪怕是早已接觸過無數案件、看過無數悲歡離合的傅鬆聲,此刻也滿腔怒氣。
孟清溪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她和兩個孩子都聽到了秘密,她跑開了,甘以蘭被發現了。
她以為甘以蘭會被抓住滅口,聽到對話的她知道甘宏富有多狠辣。
於是她回頭了,代替甘以蘭被殺了。
可常年被關起來的她不知道的是,甘以蘭是甘宏富的女兒。
她分明不用死的。
最遲三天,她就可以回家。
被警察瞪著,甘以蘭理不直氣也不壯:“我當時太害怕了。”
“那現在呢?”傅鬆聲沉下臉,冷聲質問,“你明知孟清溪的父母在找她,你完全可以用彆的方法告訴他們。”
甘以蘭下意識看向祁嘉言,後者沒有看她,她隻能望向彆處,嘴硬說:“那我不就是殺人犯的女兒了?”
傅鬆聲氣笑了。
名聲比人命重要是吧?
知道自家隊長比較正直,陳寄書站了起來,代替他發言:“很感謝你們提供的線索,之後可能還會找你們補充。”
臨走前,他又看了一眼祁嘉言,對方正深沉地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長姐。很明顯,事實的真相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想了想,和傅鬆聲說了一句話,陳寄書朝著祁嘉言走去。
走出甘家彆墅,夏漁看出傅鬆聲氣得很厲害,她踮起腳拍拍他的背,幫他順著氣。
“不氣不氣,等案子結束了,我鐵定教訓他們。”
傅鬆聲:“……”
那倒也不必。
他看著她平靜的麵容:“你看起來很鎮定。”
他還以為以她的性格會當場打人。
夏漁:“因為我事後會教訓他們。”
傅鬆聲:“……”
好的,沒那麼生氣了。
兩人聊天的功夫,陳寄書很快出來。見兩人看過來,他解釋說:“我去問了孟清溪當時在埋什麼,他們說是一把鑰匙,他們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
一把鑰匙?
總之到時候去找來看看。
三人回到了分局,傅鬆聲問容巡:“孟扶搖聯係了嗎?”
“沒有。”容巡頓了頓,“但是她剛才讓我對你說,她可以告訴我們。”
沒有和共犯商量?
傅鬆聲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他現在還有點氣,等等再去問,他讓夏漁先把剛才的筆錄整理成文字。
這麼長的音頻……
夏漁沉思,正好看到容巡換班,她拉住他的手臂,讓他來幫自己整理。
又一次被抓壯丁的容巡:“……”
行吧,正好他也想聽聽甘家人說了些什麼。
前麵都還挺正常,容巡一邊聽一邊寫,夏漁也在一邊整理自己的刑偵日誌。
忽然,一道沉重的聲響傳來。夏漁被驚得回頭,是板凳被踢翻。
本來好好做筆錄的容巡站了起來,他握著拳頭,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全身都在顫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