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其他的事回了京北再說。”阮梨起身,她不想談了。
“梨子。”
阮梨看一眼霍明朗,從前烏軟的眸光清淩淩的亮,像是豎起了一道堅硬鎧甲。
這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霍明朗壓下想要說的話,“行,我送你。”
*
阮梨出了十天的差,再回到京北已經是三月初,沿河柳枝抽了嫩綠嫩綠的芽,星星點點的春意。
昨晚霍明朗用陌生號碼給她發了條信息,說他攔下了馮鶯要送出去的請帖,阮梨回複謝謝。
【梨子,我們能不能再談談?那天的事,有誤會】
阮梨卻很堅持:【不用了,我今晚回家,會和我爸媽講】
她這麼堅持落在旁人眼中大約不理解,畢竟她看起來總是柔軟好拿捏,但如果孫媛知道,一定不會奇怪。
孫媛會說:“我們梨梨就是這麼酷,看著軟乎乎,從來拎得清。”
拎得清,這大概算是阮梨為數不多自我認可的優點之一。
也因為拎得清,阮梨沒把這件事告訴孫媛,否則以孫媛的脾氣,霍明朗現在應該出現在醫院裡。
阮梨回到家的時候,阮興國和程雅芝都不在,隻有家裡的阿姨。劉姨在阮家很多年了,幾乎是看著阮梨長大的。
“笙笙要不要喝點甜湯,今天剛剛送來的新鮮枇杷,加了雪耳。還有你最喜歡的草莓,我等下也給你洗點送上去。”
“好,謝謝您。”
阮梨回了自己的房間,拎在唇角的笑意一點點塌下來,衣帽間今早剛剛打掃過,那件漂亮的訂婚服被擺放在正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神思恍惚了一瞬,阮梨想起前不久自己在這個房間裡和程雅芝說的話。
那個時候,她不止一次幻想過穿上這件衣服——這個念頭在腦中出現的瞬間就被阮梨打住,她不想再去回憶那些了。
樓下傳來響動,阮梨深吸一口氣,她準備跟阮興國和程雅芝攤牌。
房門剛剛被推開,程雅芝帶了些許抱怨的聲音清晰傳來。
“說了你不止一次,你胃本來就不好,還喝這麼多酒,我看你就是想先走一步,丟下我和笙笙不管。”
阮興國笑笑,顯然人是難受的。
阮梨壓著門縫悄悄往樓下看去。
阮興國倚靠在沙發上,手掌撐著額頭,麵色有點白。
“哪有應酬不喝酒的,不喝酒,生意就做不成。”
見程雅芝依然繃著臉,阮興國又抓著她的手將人拉到身邊坐下,“你也彆生氣了,最近公司遇到了點麻煩,我才多了這些應酬,等緩過這段時間,我跟你保證,一定戒酒。”
程雅芝心疼丈夫,聽阮興國這麼說也心軟了,“雖然話不能這麼說,但等笙笙和明朗訂了婚,公司的情況應該會緩解一些。”
“你彆犯糊塗。”阮興國打住程雅芝的話,“彆在笙笙麵前提這些,讓她覺著咱們想攀附霍家。”
話落,阮興國又歎了口氣。
他是老師出身,中年下海經商,可骨子裡文人的那點傲氣還在。可眼下,他不得不承認,因為即將和霍家結親,公司的生意最近順暢了許多。
這不是人家給他麵子,是給霍家麵子。
阮興國苦笑,“沒想到這麼一把歲數,還要靠女兒未來的婆家。等笙笙和明朗的事定下來,我想約霍硯舟見一麵。”
“霍硯舟?”
“嗯,如今霍家的主,隻有霍硯舟才能做。”
雖說兩家交好,但都是上一輩的情誼,霍硯舟還沒成年就離開了霍家,阮興國對他並不算熟悉,偶爾碰見也隻是點頭之交。
程雅芝麵露擔憂,“我可聽說,他這個人不太好相處,尤其不喜歡公私攪在一起。”
“沒事,我心裡有數。實在不行,就賣一賣我這張老臉。”阮興國捉著程雅芝的手,“霍硯舟如果願意幫忙,事情會容易許多。”
程雅芝直覺公司出了大事,“你跟我透個底,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沒什麼,瞧你緊張的,就是差點錢,我會想辦法的。放心,我答應過你和笙笙,肯定要讓你們一直過好日子。”
劉姨從廚房端了甜湯出來,程雅芝想起今天一並送來新鮮草莓,“笙笙從蘇市回來了,等明天我給她送些草莓過去。”
劉姨不解,“笙笙不是就在樓上?”
程雅芝微怔,和阮興國對視一眼。
阮梨早已經將房門關上,當作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可家裡的公司什麼時候出事了?多大的事?
逼得阮興國帶著胃病去應酬。
有腳步聲傳來,旋即程雅芝的聲音響起:“笙笙?”
阮梨驀地調整情緒,努力彎起唇角,“嗯,我在呢,您進來吧。”
十幾天不見,程雅芝覺得女兒好像瘦了,氣色瞧著也不太好。
“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
“可能是出差太累了。”阮梨喝著軟糯的枇杷雪耳湯,眼角彎起,“好喝。”
她神情輕鬆愉悅,令程雅芝稍稍放心。
母女倆又聊了幾句家常,程雅芝隻字不提公司和訂婚的事,阮梨便裝傻。待程雅芝出了門,阮梨才輕輕舒了口氣,胃部隱隱不適,她壓著翻湧跑進衛生間。
甜膩在口腔和喉嚨口發酵,從前她最喜歡的甜湯攪得整個胃裡翻江倒海,阮梨很想吐,卻隻能一次又一次乾嘔,逼得眼淚都出來了。
半晌,她緩緩直起身,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
困在一個進退兩難的空間裡。
一邊是她的婚姻,一邊是阮家的公司。
她現在要怎麼辦?
阮梨不知道。
但她無比肯定,她沒辦法再像來之前那樣,那樣有底氣地堅持分手,取消訂婚。
阮梨不清楚家裡的公司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麻煩,但她有預感,如果她堅持要取消婚約,那阮家的公司可能就真的完了。
那是父親大半輩子的心血。
阮梨清醒地認識到一件事:這個婚,她可能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