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這是我第一次破戒。”周敬之套著睡袍,倚在門邊,顯然已經動了殺念。
霍硯舟扯唇,也不管周敬之是不是樂意招待他,徑自進了門。
周敬之:“……”
周敬之上山參道之前是這四九城裡出了名的紈絝,這座酒莊就是他當年的得意之作,修得極有格調且藏品豐富。
二層四麵皆窗,一麵臨著湖,十裡蓮葉延綿不絕,另外三側則依次種了金桂、紅梅和玉蘭,可賞四時風景。
眼下窗外朵朵玉蘭俏在枝頭,於這闃然的春夜含苞待放。
霍硯舟倚在沙發裡,襯衫領口的扣子解了兩粒,他鮮少有這樣散漫的時刻,也依稀有了舊日裡霍家六公子的模樣。
二十幾歲的霍硯舟,意氣風發,散漫不羈,隨便往那裡一靠,就不知道撩動了多少芳心。
如今的霍硯舟也勾人,隻是上位者的身份多年,他身上的氣場太駭人,已經沒人敢不知死活地上前勾搭。
人間理想終究還是變成了人間妄想。
周遭很靜,隻有酒櫃處有窸窣響動,霍硯舟在放空自己。
他恍然想起那一年的春夏之交。
五月,阮梨的生日月。
他結束為期三周的出差從紐約回京北,順道去拜訪一位在京大教書的忘年之交。
為什麼是順道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曾結識一位做銀飾生意的藝術家,在她那裡見
() 過一尊白瓷,少女模樣,穿旗袍,溫淡貞靜,眉間眼底都透著一種難言的熟悉。
他動過買下的念頭,又覺褻瀆,最後隻問老板,能不能用白瓷做一叢風鈴草,老板欣然允下。
那天他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帶上了那束瓷製的風鈴草,繞路經過教學樓群,又刻意駐足片刻,卻看到阮梨和霍明朗撐一柄傘從教室走出來。
他們不知在聊什麼,少女烏潤的眼底盈著笑,卻又在看到他的一瞬,笑意倏然退下。
“六叔。()”她禮貌開口,眼底是再明顯不過的小心。
隔著薄薄的鏡片,他斂下眸中的情緒,沉靜頷首,目光也在她身上一掠而過,片刻不停留。
短暫的照麵。
在她和霍明朗轉身之後,他才抬眼看向那道身影。
那天她穿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竟和那尊瑩潤的白瓷彆無二致,有種玉冰籠月的清和動人。
他看著他們一起走遠,看到霍明朗親昵地靠近她——
倚在沙發裡的霍硯舟一瞬闔上眼,那些兩人出雙入對的畫麵在腦中一幀幀掠過,他喉結輕動。
嫉妒嗎?
當然。
可他既然承了她一聲六叔?()_[(()”,其他的念頭便都是妄念。
那一晚,他也來了周敬之的酒莊,周敬之仿佛熱衷在他傷口上撒鹽,親自給他調了一杯酒,取名就叫“妄念”。
一如現在,周敬之籠著鬆垮的睡袍站在八尺有長的胡桃木桌前,取了幾瓶心頭好,特意為霍硯舟調一杯酒。
棕色酒液清冽,他看一眼沉默的男人,唇角勾著了然的笑,“十二天工作壓縮成十天,急匆匆從敦倫飛回來,就為了我這一杯酒?我可聽說了,你二姐沒少吐槽你資本家行徑,簡直毫無人性。”
霍硯舟的二姐如今在英國,掌著整個霍氏在歐洲的業務。
冰塊被丟進深棕色的酒液,撞擊菱光玻璃杯壁發出叮咚清脆之聲,周敬之將杯子往霍硯舟麵前一放,“喏,這杯酒叫新婚——恭喜霍總,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霍硯舟顯然不想搭理他幼稚的調侃。
這群發小裡,周敬之算是唯一清楚他感情狀態的人,他和阮梨結婚的事,如今也隻有周敬之知道。
周敬之往沙發裡一靠,一副情場老手的模樣,“說說,和你新婚的小妻子怎麼樣了?”
霍硯舟不語,冰涼酒液滑過喉嚨,壓下胸口的燥意。
周敬之輕笑,“欲求不滿?”
霍硯舟涼涼瞥他一眼。
“恕我想不出第二個原因了,畢竟你憋了這麼多年了,一朝終於抱得美人歸,那還不得——”似是想到什麼,周敬之微頓,又試探道:“該不會你們還沒睡過吧……”
在霍硯舟愈涼的視線裡,周敬之得到了答案。周敬之微怔,旋即低低笑出聲,然後笑得越來越放肆。
霍硯舟:“……”
終於,周敬之斂了笑,正了神色,上下打量霍硯舟。
“老實說,你太嚴肅了,如果不是認識得早,我也怕你。”
“阮梨今年多大?二十出頭。”周敬之自問自答,“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對愛情充滿幻想的時候,所謂談戀愛,關鍵在一個‘談’字,你想長久,總要哄著寵著。”
霍硯舟抿唇。
但阮梨麵對他時的緊張不安明晃晃寫在眼底,他根本不敢妄動,生怕驚了她,讓她察覺他那些蟄伏多年的念頭——她會怎麼想他?
況且她剛剛在霍明朗那裡受了委屈,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再遞給她一份新的感情,迫使她出於責任和義務再去費心經營。
護愛之心有,他的自己驕傲也在作祟。
“至於麼,幾千億的項目我也沒見你這樣猶豫不決過。”周敬之兀自飲下一口酒,“要我說,你就是太冷靜理智了,她被動,你就主動。左右都是你惦記人家好多年了,忽悠著人家小姑娘證都跟你領了,你完全可以再不要臉一點。”
“……”
霍硯舟點開手機,私人號碼的朋友圈格外乾淨,最新的一條就是阮梨剛發不久的動態。
周敬之看他已經空了的酒杯,又悠悠站起身,“行吧,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我今晚就舍命陪君子,再來一杯?讓我想想——”
霍硯舟卻已然起身,作勢要走。
“不是來找我喝酒,怎麼又要走?”周敬之不解。
“改天。”霍硯舟已經快步走到樓梯口,尾音撂下四個字:“阮梨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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