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但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而李春晝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如果我哪一天死了……”徐雁曲頓了頓,目光小心又期許地看向李春晝,用開玩笑的語氣問:“春娘你會思念我嗎?”

“當然啊!”李春晝不可思議地看向他,皺起眉頭,“……為什麼要問這種不像話的問題?”

徐雁曲隻是眉眼彎彎地笑,看著她不說話。

兩個人正聊著,紅豆忽然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口,因為擔心她沒起床,所以隻是敲了敲門框,急切道:“姑娘,世子爺又來了,我們攔不住他……”

她話音未落,雕花木門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推開,宓鴻寶闖進來,看到李春晝身邊的徐雁曲後目光一頓,但他腳步沒停,依舊直奔李春晝,過來就氣惱又親近地擰了一把她的臉,咬牙切齒道:“春娘,你是生怕爺不被關起來啊……”

李春晝派龜公送他的外衫到北定候府,衣服上麵還帶著曖昧不明的熏香味道,這不幾乎就是明說了——宓鴻寶又去花街鬼混了,宓鴻寶在家裡被宓夫人揪著耳朵打。

李春晝大笑,一邊“哎呦哎呦”地扯著他捏著自己臉蛋的手,一邊輕輕推著宓鴻寶的胸膛,眼裡滿是活潑又狡黠的笑意。

儘管生氣,宓鴻寶還是把手裡的荷花糕老老實實往桌上一放,瞪李春晝一眼,皺皺鼻子,恨不得撲過去再對她咬上一口。

然後宓鴻寶像是才剛剛注意到一直被冷落在一邊的徐雁曲似的,不客氣的目光掃他一眼,然後又淡淡收回

視線,並未主動向徐雁曲搭話,而是大馬金刀地往李春晝身邊的椅子裡一坐,牽著李春晝的手,大大咧咧地把玩著,“春娘,你屋子裡今天怎麼來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人?()”

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宓鴻寶反而不會做這種冒犯的舉動,現在顯然是吃醋了,所以才用這種幼稚的手段宣揚自己的占有欲。

在場的人除了李春晝就是徐雁曲和李折旋了,李折旋一向跟個木頭一樣,至於宓鴻寶這番舉動究竟是做給誰看的,已經顯而易見了。

李春晝抽了抽手,想讓宓鴻寶放開自己,用了點力氣,卻沒有拽出來。

宓鴻寶把不善地盯著徐雁曲和李折旋的目光挪上來,看向李春晝時又變得柔和,在屋裡待著多沒意思?走,春娘,我帶你出去玩。?()?[()”

他完全沒有詢問其他人的意見,好像他們完全不存在一樣,或是說,其他人的想法對於宓鴻寶而言根本不需要在意。

李春晝有些不爽,抿了抿唇,說:“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為什麼?”宓鴻寶也開始犯倔,固執地追問:“……因為他在這裡,你就不想跟我一起出去了?”

李春晝下意識歪過頭,去看徐雁曲的臉色。

徐雁曲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李春晝了解他的性子,小時候被師兄師弟搶走喜歡的撥浪鼓也不會生氣,甚至能微笑著把撥浪鼓讓給他們。

這性子說好聽一些是謙讓,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李春晝就這麼盯著徐雁曲,有點煩躁,眼裡漸漸浮起躁動的火氣,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每次麵對徐雁曲的時候自己脾氣就這麼差勁,很多時候她事後想想,也會覺得自己對待他的態度很過分,就像今天的事一樣,明明知道不是徐雁曲的錯,但隻要和徐雁曲麵對著麵,看著他這幅逆來順受的樣子,李春晝就是控製不住脾氣。

徐雁曲在麵對他人的時候,總會把姿態放得很低。他自小唱了很多很多戲,把美人侍奉君主的那一套學了個十成十,因此習慣把自己脆弱的一麵統統展示出來給彆人看,通過這樣暴露自己的短處,博取他人的憐惜和愛意。

這當然吸引了一些具有潛在保護欲的人,不論是李春晝也好,還是捧角兒的戲客,不少人都是因為徐雁曲身上這種低姿態而被吸引到他的身邊。

因為徐雁曲示弱的姿態裡有一種潛藏的暗示——我需要彆人的照顧,需要彆人的愛,誰都可以來愛我,隻要讓我依靠你,你就可以隨意操控我的人生。

他是缺愛而不自知的那一類人,可以為了彆人一退再退,甚至是舍棄自己的棱角和個性。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不管兩人意見是否相左,李春晝從不在徐雁曲麵前妥協,因為她知道徐雁曲一定會對她讓步,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的,這麼多年下來,李春晝也習慣了用這種方式來掌控兩人關係中的主動權。

而她心裡其實也知道,這種性格並不是徐雁曲的錯。

徐雁曲從小表現出一種長袖善舞的特質,很少與人發生衝突

() ,悲觀消極的處事態度也使他比彆人多了份理智與冷靜。

很難說這樣的性格與他從小到大的經曆無關。

在大梁,按照世俗的潛規則,女性往往被期望處於從屬地位,無論是出生於顯赫家庭還是普通家庭,同一社會階層的男性往往能夠輕易地占據更多資源,掌握更高的地位,然後自然而然地對同一社會階層的女性施加自己的權力。

同時,他們也會排斥、排擠那些表現得不夠“男性化”特質的人,用殘酷的態度對待他們。

男性與女性各自被關在不同的籠子裡,女性的籠子狹窄逼仄,不允許她們生長,男性的籠子遼闊寬廣,但是一旦你長不到籠子那麼大,就會被世俗的鞭子抽打。

在徐雁曲身上,天生就具有柔弱被動,以及敏感的個性,就算是朝夕相伴的師兄師弟,也會因為徐雁曲扮女人扮得入木二分而嘲笑他。

徐雁曲就是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而徐雁曲的示弱換來的,是李春晝對他有一種無由來的責任感和保護欲。

可即使這些照顧和關心包裹得再溫柔,都難免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就像二皇子對待李春晝一樣,照顧不過是一種手段更為溫和的掌控。

李春晝反握住宓鴻寶的手,試圖把主動權拿回自己手裡,她小聲對宓鴻寶安撫道:“阿寶,不要鬨了……”

宓鴻寶卻不像以前一樣好說話,反而一把將李春晝拉進自己懷裡,他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衣,濃密的黑發用香梨油梳理得筆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李春晝看到他頭發上點綴著金銀珠寶的發簪,在金銀堆裡長大的世家子弟從來不會缺少底氣。

宓鴻寶咧開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抬了抬下巴,朝徐雁曲揚起聲調問:“喂!你,春娘要跟我一起出去,你沒有意見吧?”

這話囂張得像是挑釁了,李春晝眯了眯眼,手伸到宓鴻寶腰間,使勁兒扭了一圈,

宓鴻寶疼得額頭青筋直跳,強撐著沒有露出呲牙裂嘴的表情,他用另一隻手把李春晝的手完全抓住,打量一下徐雁曲的表情,見他一直低著頭,便不屑地哂笑一聲,飽含輕視地移開目光,拉著李春晝的手腕就要離開。

李春晝原本就沒有指望徐雁曲能為自己出頭,隻是惱火於宓鴻寶的幼稚和不講理。

還沒走出兩步,李春晝另一隻手忽然被人輕輕拉住,她下意識站住腳,宓鴻寶往前走的步伐也被拽得停了停。

兩個人同時意外地回頭,便看到徐雁曲正牢牢握住李春晝的手,大概是怕拽疼她,他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徐雁曲注視著宓鴻寶,抿了抿唇,柔和卻又不失堅定地說:“世子怎麼說我都無所謂,但是春娘現在不想跟你走……請你尊重她的想法。”

從來沒有人敢對宓鴻寶這樣說話,宓鴻寶一張唇紅齒白的俊臉都氣紅了,欲要殺人的目光也死死地瞪著徐雁曲。

李春晝則望著徐雁曲的臉出神,她做夢都沒想到能從徐雁曲口中聽到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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