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過得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謝家預備在第二日返回建康,可這日卻有幾個小郎君在後山走失了。
原本以為是孩子貪玩,晚些自然會回來。
可一直等到日過正午才察覺不對勁。
莊子裡的人半數都派出去找人了,謝三郎身邊也隻留下蒼懷和幾個等著為他傳送信件的侍衛。
羅紈之本想跟著素心、南星一快去山上找人,雖知道沒有多大用處,但獨獨留下也顯得不太合群。
可是她昨夜似乎受了點風,又或者是貪涼吃了冷酒,這會頭正昏著,素心南星就把她勸住了,留在房內休息。
正好謝昀也還在莊子上,羅紈之打算小睡一會,等醒來再去找他一道看看情況。
房內點上了安神的香,羅紈之迷迷糊糊中,眼皮變得重如千斤,如何也抬不起來。
可再怎麼困,也不該這樣。
羅紈之努力伸手摸到耳垂,睡前她摘了頭上的簪子,但因為偷懶還留了兩個珍珠耳墜,耳後的勾環上有尖角,她用指腹用勁壓上去,感覺到一陣刺疼。
神台清醒了少許,這便察覺有一雙手把她橫抱在懷裡,羅紈之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還含住了她微疼的指.尖,又在她耳邊道:“無事了,睡吧。”
她重新合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素心姐姐我去問了,都燒成了炭了!”
“欸太可怕了!”
“你們小聲些,羅娘子還沒醒呢……”
羅紈之還是被吵醒了,她費力睜開眼睛,正坐在床邊的素心就發現了她,低頭問:“你醒了?還好嗎?”
南星也把頭湊了過來,“真的好險啊,羅娘子你的房都給燒沒了,幸虧你不在裡頭。”
羅紈之將將醒來,腦子還如漿糊一般,伸手揉了幾下緊繃的太陽穴,聽不明白南星在說什麼。
素心讓清歌把茶端來喂給她喝下,羅紈之灌下一杯後才覺更清醒了些。
她正躺在一間陌生的屋中,從敞開的窗洞可以瞧見不遠處有幾縷黑煙正騰騰升上天空,焦糊的味道四處彌漫,縈繞鼻端。
剛剛南星的意思,那是她住的屋?
“我怎麼在這?”羅紈之還記得她在屋裡睡得很沉,連眼睛都睜不開。
南星聲情並茂地道:“說來也是趕巧,羅娘子還記得咱們從府裡嫁過來的芩娘子嗎?火燒起來的時候,她正好經過,發現你昏睡不醒便好心把你扶出來,可不知道為何,之後她自己又進了去,可火勢太大,她就給困住了,結果……”
南星搖搖頭,滿臉遺憾,掐住自己脖子,吐出舌頭。
芩娘子?燒死在她的屋裡?
羅紈之如何也想不通,這兩件事是怎麼關聯到一塊。
“我的玲兒啊!——”
這時,外麵響起了一聲哭嚎,“我苦命的玲兒啊!”
是老夫人身邊的芩
嬤嬤。
“芩嬤嬤,這還不確定是芩玲兒,您、您先彆傷心啊……彆傷壞了身子……”幾個侍女七嘴八舌勸著。
“是、是啊,芩嬤嬤你彆看了,都燒得不成人形了……”
芩嬤嬤再次爆出尖銳的哭聲。
“那地上的鐲子是老夫人賜給她的陪嫁!我怎會不認識!”
羅紈之打了個激靈,拉住旁邊素心的袖子問:“三、三郎呢?”
剛說起,門口珠簾一晃,進來個雍容閒適的郎君,正是謝昀。
“郎君。”南星等人紛紛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羅紈之朝謝昀伸手,他便快走了幾步,坐到了床邊,把她還虛弱的身體攬進懷中,大手摸著她的長發,像是撫著隻貓兒一樣。
羅紈之把臉埋在他頸窩,深嗅了一口,又把右手舉了起來,看見指.尖上還有一點剛愈合不久的傷口,抬起頭問:“是三郎把我從房中抱出來的?”
“嗯。”謝昀順著她的頭發,溫聲道:“你還記得?”
羅紈之撚了撚指腹,她那會並不是神誌不清產生的錯覺。
“是三郎把芩娘子換到了我的屋中……”讓她被火燒死。
最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這是她自己要來的。”謝昀在她耳邊糾正。
羅紈之心有餘悸,半晌後道:“三郎早知道她要對我動手嗎?”
“是。”
羅紈之並非想同情一個要對自己下殺手的人,隻是會不會可以用彆的方法懲罰她……
“你可聽過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謝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羅紈之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想明白今日這一連串的蹊蹺事並不是湊巧。
先是已經在山裡摸爬滾打了幾日的小郎君們離奇迷路,再就是莊子上出動大半的人到山上尋人,而她獨自在屋中,被安魂香迷暈……
而這一切都在謝昀的冷眼旁觀之下進行著,芩玲兒以為的萬事順利,不過是謝三郎將計就計中的一環。
“我沒有逼她,但是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最後讓她自食其果就是最好的處置了……你還覺得冷嗎?”謝昀把她抱得更緊了。
羅紈之縮在他懷中,小聲道:“……沒有。”
處理完芩玲兒的事,老夫人和芩嬤嬤就病倒了。
謝昀做主,請老夫人移到扶桑城再休息幾日,其餘人先回建康。
車隊不緊不慢往前,建康越來越近。
羅紈之不知為何緊張起來,望向隨車伴行的謝昀背影。
他們離開建康這麼久,也不知道建康是什麼情況了。
還有,齊嫻的事謝三郎知道幾分,又或者說這也是他的“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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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豫章郡。
事情愈演愈烈,常康王的橫行霸道激怒了百姓,以至於王刺史再不能視若無睹。
但是他的處置方法並不能讓雙方滿意。
常康王覺得王刺史無禮,百姓覺得王刺史無能。
齊嫻每日都擔心受怕。
因為齊赫此行來為避人耳目,帶得人手很少,倘若真與常康王起了衝突,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常康王如此肆無忌憚,是不是也表明成海王確實沒有辦法再理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恰好聽聞成海王派來找齊嫻的人也到找到了附近。
孟時羽建議齊赫把齊嫻送走,以免惹火上身。
齊嫻雖明白這是為了他們都好,但是心裡還是變得又酸又脹。
她成了兄長的負累。
不過齊赫卻沒有馬上同意孟時羽的建言,齊嫻在哪裡也沒有在他眼皮底下安全。
齊嫻也不願意再和兄長分開,如此忐忑過了兩日,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齊赫因為多次幫助普通百姓,被常康王的走狗視為眼中釘,在一次衝突中,四五個大漢對他施展圍追堵截,耗儘他精力後抓了起來,打算來個殺雞儆猴,讓那些不聽話的賤民看看與常康王作對的下場。
孟時羽慌了神,四處奔走求助。
但是王氏不肯為他們蹚渾水,其他世族更看不上他們庶民的身份,彆提去得罪如日方中的常康王,連門都不肯打開就轟他們離開。
孟時羽急紅了眼,最後頹廢地回到齊嫻麵前,道:“現在唯有一人可能能幫赫兄了。”
齊嫻臉色蒼白,兩眼含淚,正想搖頭。
孟時羽抓住她的雙手,認真看著她道:阿嫻你聽我說,你兄長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隻有跟著他,我們才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他這樣著急找你,可見,可見對你還是有幾分情意。?[(”孟時羽唇瓣蠕動了幾下,聲音艱難吐出:“等救出赫兄,我們再去救你好嗎?”
“一次能成功,兩次也能成功的。”孟時羽還怕她在猶豫,緊接著道:“阿嫻,你放心,我還是會娶你的!不管你和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