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貪念(1 / 2)

與皇帝分開後羅紈之腦子還嗡嗡嗡的。

皇帝實在聒噪,猶如一百隻麻雀在她耳邊絮絮叨叨。

光是給太後選的那串紫檀佛珠他就從選材用料到工藝講個不停。

再說到給皇後的花絲鑲嵌百蝠步搖簪又描述了一番,最後連謝公他也沒有落下,選了一把象牙柄的麈尾扇,讚不絕口,最後還托羅紈之帶回謝家。

他乾勁十足道:“從前吾總是渾渾噩噩,遊手好閒,從未想過要好好做個皇帝,如今不一樣了,我也是要當父皇的人,日後多向謝公學習,以身作則!”

皇帝積極向上,羅紈之當然是鼓勵並讚同的。倘若他是個好皇帝,謝家是不是就不用扶持成海王了。

不過朝堂事,羅紈之知之甚少,至於謝三郎的心思,她能看明白的就更少了。

帶著皇帝送的麈尾扇和半筐菌菇,羅紈之坐在車上往謝府回去,途徑一裡坊,隻見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人。

羅紈之好奇地挑起車簾一角,不經意看見了一個眼熟的背影,她喊停下車。

“程娘子?”

小芙蕖正看著認真,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嚇了一跳,“羅娘子怎麼在這?”

“恰好經過,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小芙蕖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麵帶,一邊講起自己的所見所聞,“平昌坊裡的冉家被抄沒,他們勒令冉家人交出家產,搬回祖籍,但是冉家的老太公不肯,現在鬨著要見謝公討個說法……”

“謝公?”

羅紈之正奇怪謝公又非廷尉或禦史中丞,怎麼會管這樣的民事。

幾人從人群中推搡而出,一個口裡大喊:“謝昀你得誌便猖狂,倒行逆施,焉能有好下場!”

另一個叫囂道:“我們無錯!你憑什麼要把我們趕走!”

因為離著近,羅紈之的耳朵都感覺要被震聾了,回頭正見到幾名冷臉蒼衛一言不發架起那三個衣衫淩亂的郎君,又回到了坊裡。

圍觀的百姓又好奇地往裡麵張望,議論紛紛。

小芙蕖這才繼續道:“謝家權柄滔天,得罪謝三郎的下場還有幾個好的?就比如嚴大家的……”

提到嚴舟的事,小芙蕖語氣裡還是有些埋怨。

千金樓如今雖說如今還有雪娘頂著,但看似風平浪靜之下其實危機四伏,為維持經營不但要和天香樓競爭,還要提防其他權貴對樓裡的姑娘起強奪之心。

嚴舟雖然隻是一介商賈,但是他不但有萬貫家財,還在上層的權貴世族眼前混得開。

所以建康大部分人還都要賣他幾分麵子,就連一向淫.欲熏天的常康王也不曾對千金樓裡的娘子們動過手。

如今嚴舟淪為階下囚,他的家產儘數被謝家吞了去,千金樓就成了無主的肥羊。

“三郎他為何要對付這些世家?”

小芙蕖嬌豔的紅痣隱約從薄紗下透出來,“好似說冉家不肯與謝三郎一起做什麼事,反

正就是惹了謝三郎不悅,這才變成如今這般……”

南星聽小芙蕖暗指是謝昀強取,不滿道:“郎君做事向來是有道理的!”

小芙蕖沒管他,繼續對羅紈之道:“那冉家的娘子從前還很喜歡謝三郎,如今卻鬨成這樣,真叫人唏噓。”

羅紈之眉心微蹙,不由陷入沉思。

世族不但打壓庶族,也會攫取其他小的世族。

強者又怎會在乎弱者的哭喊,就好像雄獅從不會看地上的螞蟻一樣。

謝三郎在她麵前溫和,可他真的是個溫和的郎君嗎?

她們剛擠出人群,小芙蕖的幕籬忽然就給人掀了去,幾道笑聲立刻響起。

“瞧瞧,這不是千金樓的小芙蕖嗎?”

南星一個健步,攔在羅紈之麵前,就怕那幾個不怕死的還敢伸手來掀羅紈之的幕籬。

不過這幾人顯然是透過薄紗認出了小芙蕖才動的手,千金樓的娘子他們敢調戲,是因為現在可以。

小芙蕖抬手遮住臉,惱怒道:“郎君好生無禮!”

“還真把自己當什麼名門貴女了,你既做了倚門獻笑的生意就少擺貞潔烈婦的譜了,還真當陸家能迎你進門?”那郎君還“嘖”了聲,伸手想要摸她的臉蛋,“讓爺看看!”

小芙蕖“啪”得聲打下他的手,兩眼含著淚,怒道:“與君何乾!”

“喲,還發脾氣呐!”

羅紈之示意南星趕緊去幫小芙蕖。

南星撅著嘴上前叉住腰,“這麼多郎君欺負一個小女郎算什麼話,去去去,彆擋了路,待會蒼衛出來看見你們,還不把你們都踏扁了!”

“你又是什麼人?”灰衣郎君擰起短眉,把乳臭未乾的南星上下打量。

旁邊有眼熟南星的連忙扯住他道:“這好像就是謝家人……”

“謝家?!謝家又怎麼……”灰衣郎君還想大放厥詞,忽然瞥見坊門處露出帶刀蒼衛的身影,聲音戛然而止。

南星立刻裝作要喊人的樣子,嚇得幾人連忙逃跑,哪敢再惹是生非。

“呿,沒用。”南星得意地哼哼。

羅紈之暗暗感歎:謝家還真是讓人聞風喪膽,權勢都已經到達這樣的地步。

……三郎還不肯罷休嗎?

小芙蕖快走幾步,想去撿起被扔到一邊的幕籬,這時幾位作書生裝扮的郎君正好經過瞧清她的臉,其中一人笑道:“伯泉,這不是你妹妹嗎?”

小芙蕖腳步一頓,眼睛直直望向最邊上那位衣著簡樸的郎君,在她的注視下,程伯泉麵皮已經漲紅了,像是白瓷玩偶上塗滿了丹紅顏料,紅得有幾分過分顯眼,而他的眼睛低垂,像是在看地上磚縫裡的草、或是看袖子上縫補的線腳,就是不看她。

這拒不相認的模樣,仿佛恨不得挖一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沒想到啊,你這個成日埋頭苦讀書呆子卻有個色藝雙絕的好妹妹,喏——千金樓的頭牌,往日得一擲千金才能瞧上一眼,如今倒好,托了程

兄的福,咱們也能……

同伴還在侃侃而談,程伯泉胸膛起伏不定,忍不住大聲怒斥了聲:“休要胡言亂語!謝公布置的策論你還要不要我做了,倘若不要,你儘可在此繼續、繼續侮辱我……”

最後三個字,他的聲音驀然放低了許多,眼光飛快一瞟那眉間生紅痣的女郎,見她兩眼已經盈滿了淚。

那人馬上改了語氣,連聲哄道:“好兄弟,彆啊,不過是個伶人,值得你這般動氣……”

程伯泉氣走,那些同伴也就笑嘻嘻跟在他身後,徒留小芙蕖還在原地受著四周異樣的目光,猶如凍僵了一般。

羅紈之連忙去撿起地上幕籬,蓋回到她頭上,“你……”

小芙蕖與程伯泉居然是兄妹。

可她從未提起她自己的兄長在謝家做門客。

小芙蕖慢條斯理把帶子係好,不注意看都發覺不了她的兩條手臂在發顫,費了許久才把幕籬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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