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管用(1 / 2)

偷偷離開戈陽城是羅紈之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雖然“謝九郎”是個招搖撞騙的,但他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覷。

畢竟行騙也需要一定的底氣支撐。

若沒有那以假亂真的樣貌與氣度,沒有那些寶馬香車、奴仆部曲,誰能相信他一個貿然出現在人前的郎君,就是那安於江東的謝家郎?

說不定曾經他也是一位世家子,隻是家中劇變,這才淪落成個騙子。

不過無論如何,與他撕破臉都是不明智的舉動,他光腳不怕穿鞋的,羅紈之卻還有諸多顧忌,若被他牽扯進去,羅家主不把她手撕了才怪!

萬幸,他們就要離開戈陽,隻要她避開這段時間,完事好說。

羅紈之撩開車簾,外麵蔥鬱的林景讓她緊繃的心弦放鬆下來。

車隊已經出城兩天了,就算被發現了也來不及追上她。

不過,他也沒什麼必要追她,反正自己也不過是他行騙過程中一個不足為道的樂趣。

羅紈之趴在橫框上,回憶起兩人相處的點滴,越想越是惱,拍了拍車壁泄氣。

虧她還那麼內疚自責,還想討好他,彌補他,沒料到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

“女郎怎麼了?”

車夫在外麵問,羅紈之連忙提聲道:“無事,就是飛進來一隻小蟲。”

爽朗的車夫哈哈笑了兩聲,“娘子怎麼不記得帶上香囊。”

猶記得九娘最怕蟲,所以她一直戴著驅蟲的香囊。

羅紈之手指撥弄腰間的香囊,轉開話題問道:“季叔,離安城還有幾天的路呀?”

“過了這段山嶺,再沿著官道,快則兩日,最多不過二日就能到啦!”

老夫人受不了顛簸,已經要人放慢了速度。

“還是跟老夫人知會一聲吧。”季叔話音才落,旁邊就有個家丁道:“在茶棚聽到過路的商旅都在說最近路上不太平,還是儘早入城,彆在路上耽擱久了。”

季叔點頭,讚同道:“雖然我們車隊儘量低調,但也怕賊惦記。”

羅紈之聽完兩人的話,默默把車簾放下,縮回車廂裡。

她拜托二兄求情才得以跟隨祖母楊氏的車隊去安城,祖母是去訪友,而她一方麵是躲災,一方麵是去撞運氣。

庾十一郎提過,真正的謝九郎興許就在安城落腳。

安城離戈陽不遠,就四五天的路程,或許那冒牌貨也是怕當麵碰上收不了場,這才被迫匆匆計劃離開。

若是她能遇到真正的謝九郎,還有機會說服他幫自己。

不多會,車隊開始加速前進。

健牛甩動尾巴,牛角上的銅鈴一晃一響,羅紈之不得不扶住車壁,保持自己的平衡。

季叔還在外邊安慰她,說是維持這個車速就能早點到安城。

羅紈之也想快些抵達,在路上隨時都可能會遇上流匪。

但誰也沒料到,偏偏就是這

樣倒黴,他們還是遇上了流匪。

不幸中的萬幸,這些流匪不劫錢財隻要藥材。

像他們這般長途跋涉的車隊都會帶上常用藥,就怕主人半途有個頭疼發熱,所以流匪攔他們也是這個原因。

楊老夫人叫羅二郎到羅紈之這裡拿藥箱。

羅紈之把車廂裡的藥箱找出來,各樣不管認不認識的都撿出一半來才把藥箱遞給他。

“二兄,他們不會傷及我們性命吧?”

羅二郎眉心微皺,但還是在極力安慰妹妹:“放心吧九娘,他們雖然是流匪,但說話還算客氣,直言是有人得了急病不得已才攔下我們的隊伍,隻要有藥,他們就放我們通行。”

說是客氣,但是這話分明也說得並不客氣。

有藥就放行,倘若他們沒有藥呢?

雖然不滿,但這世道就是誰權勢大、誰拳頭大,規則就由誰說了算,羅家帶著家丁護衛十幾人,但比起動輒上千的流匪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羅紈之把收拾好的藥箱交給羅二郎,叮囑他小心。

羅二郎也囑咐她就在車上千萬彆下來,一個美貌的小女郎容易遭人覬覦。

羅紈之一直都待在車裡,連車簾都沒敢掀開,隻敢偷偷問季叔外麵的情況。

季叔一會說二郎把藥箱送過去了,一會說老夫人跟他們說話了,又說好像是他們的頭兒的人來了,還跟老夫人抱拳行禮,看著人模人樣的……

“齊某謝老夫人贈藥!”

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傳了過來,莫名耳熟。

馮老夫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那道聲音繼續道:“……不得已才冒犯了老夫人,我等願意護送車隊去往安全地方。”

羅紈之掀開車簾一角,順著縫隙看出去,齊赫鶴立雞群的身影落入視野。

還真是他!

雖然與齊赫接觸不深,不過此人身上自有一股正氣,即便落草為寇但不同於粗陋莽人,也算有情有義之人。

思考了會,羅紈之拿出一枚五銖錢叫季叔去為自己傳話。

季叔沒料到女郎居然會認識流匪頭子,大大吃了一驚,在羅紈之百般安撫下才將信將疑地去找齊赫。

齊赫沒過多久就拿著作為信物的五銖錢大步走來,羅紈之戴上帷幔,坐在車上,向他點頭:“齊郎君。”

“原來是女郎家的車隊,真是對不住了!”齊赫長揖一禮,解釋起來:“我們正欲去往樟城,但是隊伍裡有人高燒不退,再不吃藥隻怕保不住性命,正好看見你家車隊經過,想到貴人出行都會帶著藥,這才出麵討藥。”

事情的經過和羅常孝所說差不多。

就是羅紈之不由感慨總共二次遇見齊赫,二次都在他為旁人求藥的時候。

齊赫正好也想到了這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女郎就好比是我的貴人,每每我遇到危急,總能得女郎相助,可見這恩是不能不報了。”

羅紈之連忙道:“都是小事,不足掛齒。”

齊赫說:“女郎能否勸你家老夫人,我剛才說要護行,老夫人並不信任,但我說的不是假話,這路上還有彆的流匪,他們不但劫掠財物,還殺人搶女人……”

說著,齊赫想起這戴幕籬的女郎,生了一張清豔脫俗的臉,若是遇到了那夥人,下場可想而知。

“女郎怎麼在這個時候出門?”齊赫忍不住問。

羅紈之麵對齊赫的發問,不由頓了頓。

若不是因為那假“謝九郎”她也不至於被逼出戈陽城。

“祖母要去訪舊友,我隻是隨行。”

想到在戈陽城裡聽到的流言,羅紈之反複思忖後小心開口,“齊郎君與“謝九郎”還有聯係嗎?關於馬城的糧道一事,齊郎君可知道些什麼?”

羅紈之對他有恩,齊赫不藏捏,大方點頭道:“不錯,是我們做的。”

自從他帶領了數百流民抵抗胡騎,越來越多流離失所的百姓加入了他的隊伍,根據地和大量糧草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難題,謝九郎為他提供的正是一些世家運送糧草的路線圖。

“抱歉,這是我們不得不活下去的辦法。”

羅紈之是世家女郎,一定會對他的做法嗤之以鼻,可是齊赫也不屑於欺瞞恩人,這才對她坦誠相待,實話實說。

其實羅紈之不是不能理解他們,隻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知道外麵很亂,很多百姓失去了田地與家園,可她隻是個小女郎,即便再可憐他們的悲慘遭遇,也總不會盼望著拿自己的財帛去救濟他們吧?

她不是高尚的聖人,能夠大度到割肉啖鷹、以身飼虎。

她也不過是想在這苦難的泥淖裡活得容易一些。

齊赫看著她在幕籬後朦朦朧朧的臉,道:“不管女郎如何看待我,這一程還是讓我們護送吧,若是女郎因為我們耽擱,遭遇不測,齊赫此生都會過意不去。”

羅紈之點了點頭,“多謝齊郎君。”

“九娘。”羅二郎走了過來,正好聽見他們最後的對話。

羅紈之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到羅二郎身邊。

“二兄,我覺得他沒有惡意,若是想對我們動手不必費這麼多口舌,不如就依他的話,讓他們送到安城吧,祖母年紀也大了,可經不起再驚嚇。”羅紈之小聲對羅二郎道。

羅二郎重新打量站在旁邊相貌堂堂的齊赫,這人的氣度委實不像個流匪,他有心想問羅紈之和他的關係,但旁邊家丁耳目都在,便咽下聲,點了點頭,答應道:“我這就去跟祖母說。”

出門在外,與人結善總比與人結仇好,他們既然沒有惡意,那多一些人隨行總是更安全一分。

齊赫拱手道:“還請同老夫人說,我們要停下煎藥,等藥好了馬上動身出發!”

齊赫帶人下去煎藥,羅家的家丁警惕地護衛在主家身邊不敢鬆懈,就怕這些流匪突然逞凶,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羅紈之在犢車附近鬆動手腳,不多會就看見一位紮著雙髻的女郎從流匪

當中腳步輕快地走了出來。

那女郎先是有些猶豫地環視一圈,等看見戴著幕籬的羅紈之時兩眼發亮,一溜煙小跑過來。

羅紈之這才看見她手裡用葉子捧著一堆紅紅的果子。

“你就是羅娘子吧,我叫齊嫻,二兄說他當初在戈陽城為我看病時,是你給了我們兄妹救命的錢,我們將來都要報答你!”

這叫齊嫻的小女郎十分端正清秀,笑起來兩隻眼睛就像是月牙一樣,讓人心生親近好感。

羅紈之撩開幕籬,也跟著微微一笑:“是你兄長為你豁出一切的樣子觸動了我,如今見你大好,我亦感到值得。”

齊嫻看見羅紈之的臉,又驚又喜:“哇!我二兄可沒有告訴我,你生得這麼美!他一定是不好意思說!”

後麵聽見她喊的齊赫大步趕上來,對著她的後腦勺就是一個巴掌,斥道:“又在胡說什麼!”

羅紈之猛的見到齊嫻被打,剛嚇了一跳,就看見齊嫻也沒有哭鬨,反而揉了把腦袋就捏起手裡的果子追著齊赫砸,“說你膽兒小,連果子都不敢親自拿來!”

齊赫被妹妹揭了短,氣得七竅生煙,越跑越遠,乾脆不露臉了。

齊嫻趕走了哥哥,連忙把弄卷的葉子捋了捋,又捧到羅紈之麵前,“羅娘子,這是我二兄叫人在林子裡摘的,用清水洗過了,很乾淨的,你嘗嘗嗎?”

羅紈之不好拒絕,先是拿了一個放嘴裡,咬下去,酸甜的汁水迸發在齒間,果真好吃。

齊嫻見她大大方方,不像是彆的世族女郎怕這怕哪,笑容更加燦爛,乾脆坐在她身邊,捧起葉子和她分享野果。

羅紈之趁機問:“你們不是在馬城附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們收留了一些老弱婦孺,正要帶去樟城安置,二兄說樟城的太守是個難得的好人。”齊嫻一五一十交代。

她又小聲補充了句,“戈陽的劉大人是個壞東西,我們好些人都巴不得他被胡人抓去喂狼呢!”

劉太守是斷不可能容下這些流民,難怪他們要舍近求遠。

羅紈之點點頭。

兩人東拉西扯聊著天,不一會果子就分完了,齊嫻掃開葉子,拍了拍腿,站起來道:“我去瞧瞧藥好了沒,得去看著他們喂藥,那人好慘的,受了很重的傷,我可是千辛萬苦才把他救醒。”

羅紈之好奇:“什麼人啊?”

齊嫻也是個關不住秘密的人,更何況這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前段時間北胡人內部不知道出了什麼亂子,好多被關押的晉人都趁機跑了出來,我撿到了他,那時候他身邊死了好多人,就獨獨他還剩口氣。”

齊嫻很得意,“是我求二兄把他帶走的,要不然他就要給天上的禿鷲啄了去。”

“那你知道對方是何人?”羅紈之對生人總有些警惕。

“不清楚。”齊嫻搖了搖頭,紅著臉小聲道:“不過他洗乾淨後臉很好看,沒你好看,但是是郎君的那種好看,他還說會報答我

的救命之恩。”

說到這,齊嫻抿著嘴,亮晶晶的眼睛望著羅紈之,心思不言而喻。

“他也沒說自己姓什麼,家在哪裡嗎?”

齊嫻還是搖頭,苦惱道:“他隻說他母親也姓齊,他拚了一口氣活下來就是為了找回自己的父親,等他認了父親,就可以好好報答我們了。”

連身份都藏藏捏捏不敢明說的人隻有兩種。

一是身份低,不值一提,怕齊家兄妹當做沒有價值的廢人丟棄不管,所以故弄玄虛。

二就是身份高貴,怕被人挾恩求報,所以隱瞞不說。

交淺言深是禁忌,不過羅紈之還挺喜歡性格開朗的齊嫻,忍不住提醒道:“在不知道對方身份前,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齊嫻重重點頭,咧嘴笑道:“我二兄也是這麼說的,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

臨時用破布搭出的帳篷裡躺著高燒不退的皇甫倓,他雖曆經坎坷,但即便身在北胡也沒有住過這麼破爛的地方,隻是重傷和高燒讓他無法動彈,更沒有選擇。

渾渾噩噩之間,他好像又看見一張倒掛在胡床邊的臉,濕漉漉的發絲沾在她的臉頰,女人如蕩在巨浪裡,目光被晃得恍惚,嘴唇就像離水的魚一張一合。

他剛想跑近,那張臉就猙獰如狂。

“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你……”

腥苦的湯藥灌進嘴裡,他恢複了點力氣,把碗推開,側身猛咳了起來,五臟六腑都好像挪了位置,疼得他不由蜷縮起來。

“哎呀,你們怎麼喂的,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彆燒退了傷口又崩開了,讓我來吧!”

皇甫倓慢慢平複紊亂的呼吸,睜開眼,小女郎已經端著木碗大大方方坐在他的身邊,端起碗殷切地把湯藥吹了吹,又看著他,“阿郎,趁熱喝吧,這樣你的病才會快快好起來。”

皇甫倓不抗拒喝藥,他隻是微皺眉,“哪裡來的藥。”

齊嫻把遇到羅家車隊的事情都跟他說了,慶幸道:“幸好阿郎命好,正好遇到了羅娘子家的車隊經過,說起來我的命也是羅娘子救的,要不是她給了我二兄錢買藥,我早就死了說不定。”

齊嫻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吵得像是十隻麻雀,但是皇甫倓不會阻止她,因為隻有她才會笨到隨便透露這麼多信息。

“我也覺得自己命好呢,這才遇到了你。”喝完藥,他慢慢躺了下去,但是睜開的眼睛還看著齊嫻。

齊嫻臉都紅透了,把他身上的被子扯了又扯,小聲道:“那你快快好起來,我還要陪你去找親人呢!”

皇甫倓笑著沒有回話。

外邊流匪開始收拾動身,齊赫特意過來找羅紈之。

“羅娘子久等了,很快就可以繼續趕路了。”

羅紈之點點頭,關心了一句,“病人怎麼樣了?”

“有這些藥大概會好一些。”齊赫估摸著那人的傷勢,其實這點藥遠遠不夠,難免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羅紈之想到

自己藏起的半份藥,心裡有過一時猶豫,不過斷沒有一點餘地也不給自己留的道理,要是沒有她們給的藥,這個人興許早就沒有命了。

羅紈之換了話題:“齊郎君是在為“謝九郎”做事嗎?”

本以為這兩人是一夥的,但是從齊嫻那裡打聽出來的仿佛又不是這樣一回事。

齊赫正色道:“謝九郎幫了我不少忙,我很感激他,但是我們不是在為他做事,而是為了我們自己。”

“那就好。”羅紈之含笑,彆有意味道:“郎君高義薄雲,千萬不要被人當刀使了。”

齊赫心中一暖,聽出羅紈之是要他提防人,是在關心他。

“放心吧女郎,我會小心的。”他咧嘴一笑,“將來女郎有事,儘可來找我!”

他遞給了羅紈之一袋子五銖錢。

/

居琴園,鳥啼婉轉。

“齊嬪留給皇甫倓的老人大多都死在都堰,齊赫的人馬那段時間正好盤踞在附近,皇甫倓多半是在他哪裡,郎君可要去接他?”

“不急,再等等。”

蒼懷欲言又止。

“你是怕不等我們接到他,他就會死在半途?”

謝昀望向窗外,手指在琴弦隨意撥弄著沉悶的低音。

“他吃的苦還不夠多,對北胡的恨還不夠深,我就是要他百死一生,千難萬險,當然,其中若他就此死了,說明此人非是天命所歸,我也不必強求。”

他隨口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位“尊貴”的皇子還要苦苦掙紮好長一段時間。

蒼懷不會置喙,他隻用堅信無論郎君做什麼決定都是對的,因為在大事上麵,他還從未看走眼過,要不然謝玨也不會寧可舍棄自己的親子也要大力培養身為侄子的他,成為謝家下一任族長。

“九郎到哪了?”

蒼懷低頭:“安城。”

謝昀回過眼,“羅紈之也去的安城,她知道九郎在哪?”

這話蒼懷沒法回答。

“像什麼話。”謝昀嗤笑了聲,也不知道在說誰。

不過也無需蒼懷回應,因為謝昀已做了決定。

“我們先去安城。”

/

安城在豫州與揚州之間,富庶而太平。

齊赫把羅家人送到城外十裡後就離開,楊老夫人一進城,就被手帕交的宋家老夫人派孫子管事親切地迎進府。

楊老夫人和好友久彆重逢,羅二郎也跟著宋五郎去品賞字畫,羅紈之被帶去宋家女郎們的院子。

宋家女郎們平素和羅家女郎沒有聯係,更何況羅紈之還是個長得漂亮又出身低微的庶女,隻是礙於禮貌才請她到花廳坐下,隨便和她敷衍幾句。

羅紈之知道她們不歡迎自己,也不想自討沒趣,就道想獨自出去逛逛。

聽到不用陪著招待,宋家女郎立刻熱心許多,七嘴八舌不一會就羅列出好些安城有趣的地方。

“……秋籟居麵山鄰水,是名士雅

客最喜愛的去處之一,羅娘子若有閒情,可以一看。”()

羅紈之都記下了,一一謝過宋家姐妹,笑著出門去。

?想看青山問我的《錯撩門閥公子後》嗎?請記住[]的域名[(()

到安城二日,羅紈之每日都要出去。

秋籟居就是最常去的地方之一,這裡果然是名人雅士最常聚的茶樓,偶爾還有抱著琵琶的藝伎隔著竹簾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柔婉安寧的曲調讓人忘卻邊境的戰火紛爭,沉溺在水鄉的溫柔祥和中。

也難怪世族們一心往南遷,誰不愛富饒的太平日子。

羅紈之常常獨來,雖帶著幕籬但也十分惹眼,但是好在他們也隻敢拿眼睛多瞧幾眼,上來挑事的很少。

秋籟居可以說是安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這裡隨便一張嘴就能叫人無容身之地,這也是當下流行“品藻”的關係,評判人的才智風度,定奪其高低貴劣,將來入朝為官依據的除了家世之外便是這些名嘴口裡吐出來的鑒言。

往往名士的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人後半生是青雲直上還是陰溝躲藏。

羅紈之經過二天的觀察,已經初步看準一位鶴發童顏老人是安城最德高望重的名士,他姓陶,人稱其為陶公。

他每日都來秋籟居,有時獨來,有時跟著兩二個好友,每次都會向琵琶女點二首曲子。

今日琵琶女有事沒來,陶公朝堂倌抱怨有茶無樂,了無樂趣,不飲也罷,堂倌好言好語勸他留下,就怕他不高興以後都不來了,秋籟居少了他這個活招牌。

羅紈之叫來了個堂倌吩咐了幾句話,不多會,秋籟居的竹簾後就響起了琵琶聲。

鬨著要走的陶公聽見後嘀咕了聲:“這不是有嘛!”滿麵紅光地又坐下了。

羅紈之彈得同樣是《春江花月夜》,不過她彈的與琵琶女彈的清麗婉約還不同,她的曲調憂愁悵然,就像是多了位盛裝的女郎曼舞在江邊月下,花枝弄清影、月影照孤人,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惆悵。

陶公閉目聽完一曲後睜開雙眼。

情曲交融,動人至極,非是名手難有這樣的造詣,心下好奇還要再點,堂倌歉意地告訴他,那位不是坐堂的琵琶伎,而是位女客一時技癢。

陶公由此更加好奇,非要見她。

若是年輕的郎君此舉多為輕佻,但是陶公畢竟是個古稀老人,有名聲在野,反而是一種性情中人、舉止豁達的表現。

羅紈之被帶到陶公麵前,盈盈一拜:“小女見過陶公。”

女郎雖然帶著幕籬,但是聽聲音就知道很年輕,也難怪有這樣的水平卻沒有聞名遐邇。

“女郎的琵琶聲裡有情,好像是在為人訴苦,是否?”

“陶公真乃我的知音。”羅紈之笑語清脆。

陶公捋著花白的胡須哈哈哈大笑,“老夫平生結交過不少小友,還是第一個見到如此直白的,你是特意來找我訴苦的?”

羅紈之坐下後搖了搖頭道:“陶公博覽古今、見多識廣,小女是來求教的。”

“哦?有何求教?”

羅紈之把香

() 梅的事加以自己彆有目的潤色,變成了一個原本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但門第之差,慘遭拆散後獨自撫養孩子長大的悲慘故事。

“以陶公之才,那郎君算不算得負心人?”女郎關心情情愛愛也正常,但拿這樣的事來問名士就略顯得“獨辟蹊徑”。

陶公愕然片刻,又狐疑地眯起眼:“我怎麼聽著這故事有點耳熟。”

他又搖頭想了想,“對了,是這個叫香梅的人很耳熟……”

香梅這樣的名字並不少見,但是它有名就有名在與謝九郎有過一點關係。

“這事我暫時回答不了你,我得先去問問。”陶公擰起眉頭,作勢要起身就走。

羅紈之心裡雀躍,緊跟著問道:“陶公要問的人,可是建康來的?”

陶公手扶桌子,瞪大眼睛,驚駭出聲:“你這事說的還真是謝九郎啊?”

話剛脫口,陶公就嗷嗷叫了起來,指著羅紈之道:“你這女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編排了這麼一個故事就是為了打聽謝九郎的下落是不是!”

羅紈之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看見老頭子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像是氣得不輕,她趕緊站了起來,“陶公……”

“你這女郎!狡獪!刁潑!”

羅紈之徹底懵了。

陶公氣哼哼揮著大袖子離去。

羅紈之察覺四周的目光不約而同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頓時芒刺在背,好在她一直帶著幕籬,也幸好她不是常年居於安城的女郎,無人知曉她的身份。

陶公氣走後,她也不敢再待。

在秋籟居“得罪”了陶公,羅紈之第二日就沒再出門。

但是壞事傳千裡,宋家人都在議論昨日陶公遇到了一個刁潑狡獪的女郎,惹得他大失風度,就不知道是何許人。

羅紈之低頭喝茶,盼無人記起她每天出門的事,再聯想到她頭上。

如此又挨過一日,宋家門房送給羅紈之一張帖子,有人請她出門一敘。

羅紈之心頭怦怦直跳。

她在安城不認識什麼人,除了陶公之外便隻可能是謝九郎來找她“秋後算賬”。

打開帖子,裡麵一行飄逸灑脫的墨字,隻寫了一句話:申時秋籟居,盼女郎解惑。

果然是謝九郎。

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誰會這麼在意這則不著邊的故事。

裡麵真真假假謝九郎自己都搞不明白,所以才會叫她過去問話。

有宋家女郎幫忙,羅紈之每次出去,羅二郎還當是被宋家人領著出去玩,從不過問,這一次羅紈之特意換了個款式不一樣的幕籬,以免惹人眼。

但是火眼金睛的堂倌還是一眼把她認出來,殷勤地請她上到二樓,幽靜偏僻的雅間。

雅間外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冷麵的護衛,莫名有點熟悉的感覺。

還沒細想,羅紈之已經跨進門。

“就是這女郎!”陶公像是個上當受騙的小孩,氣鼓鼓地指著她在告狀。

不過羅紈之目光僅僅落在他身上片刻就挪開了(),因為他對麵還坐著一位年輕的郎君?()_[((),隔著紗幕看不清眉眼輪廓,但依稀也能看出他姿容甚美。

“陶公莫急。”郎君聲音裡帶著笑,清潤溫柔,像是哄著孩子一樣,陶公氣哼哼地閉了嘴。

羅紈之上前先向陶公告罪。

這世道真是得罪什麼人都不要得罪這些性情古怪的名士,遠看一個個像是端莊大度的世外高人,近看全是些讓人哭笑不得的頑童。

“陶公見諒,小女羅九娘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把自己的身份全盤托出,就是為了將功補過,拿出誠意。

這次她再說的話就會慎重而慎重,不敢胡說八道了。

“羅家?我不曾與羅家有過來往。”旁邊謝九郎奇了。

羅紈之摘下帷帽,立在兩人麵前。

陶公看見她的臉頓時就睜圓眼睛,長長喟歎聲:“你這個滑頭滑腦的女郎居然生了張如花似玉的好皮囊!”

羅紈之眼睛轉向謝九郎,弱冠年華,長得標俊清徹,可怪得是居然比那個冒頂的要差上一些。

謝九郎忍俊不禁,對著羅紈之溫言細語:“抱歉,陶公他以往不常這樣,還是因為有愧於為我隱瞞行蹤的諾言,這才心急了些。”

名士們再恃才放狂、恣意張揚也是講究重諾的。

羅紈之眼眸悄然瞟向陶公。

陶公氣道:“是這女郎誆我!”

羅紈之認錯:“都是我的錯。”

陶公:“……”

謝九郎低頭極力掩笑。

羅紈之餘光看見謝九郎發亮的笑眼和微微彎起的笑唇,和“謝九郎”完全不一樣,他是發自內心在笑,但同樣的,他笑得很小心,就像是怕陶公和自己難堪。

她眨了眨眼,果然是赤子之心、溫潤如玉的謝家九郎。

謝九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笑臉,請羅紈之上前坐下,正色詢問:“羅娘子,你說的香梅可是我認識的那個香梅?”

羅紈之把幕籬放在身邊,在陶公怒目之下把事情真正的經過講了一遍,聽到有人冒名頂替自己時,謝九郎怔了怔,但是並沒有如羅紈之所料想中的惱怒,反倒是陶公頗為意外,嚷嚷了幾聲豈有此理。

謝九郎麵色奇異道:“女郎的意思是,香梅抱著孩子去見了那個‘謝九郎’?”

羅紈之覺察謝九郎不像是生氣,倒是有點坐立難安,她點了點頭,“不過他們說了什麼我不知道,香梅出來後神情很不對,立刻就走了……”

陶公看著謝九郎,眼睛骨碌碌轉。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