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夜會(2 / 2)

素心等人不喜歡做夜活,到了夕陽落山的時候就會收拾東西回去休息。

羅紈之依依不舍,因為她終於在書海中翻到一本介紹蠟原料的古籍,還想多看一會,素心、清歌見她如此好學,不忍拒絕,就叮囑她早些回來便結伴離開。

沒有人催促打擾,羅紈之很快沉迷其中。

等她回過神,已經夜黑。

文淵閣如此之大,四周岑寂無聲,除她手中燭台照亮的一圓之地,其餘的地方皆深陷黑暗當中,安靜得可怕。

羅紈之把手裡的竹簡卷好放在素心的桌幾上,端起燭台小心翼翼護著光,快步往樓梯下去,仿佛後邊有東西在追她。

文淵閣首層為堂廳,支起的樹狀燈台上還有十來支蠟燭在燃燒,暖光照亮了羅紈之的視野,驅散了未知的恐怖。

羅紈之不由鬆了口氣,可剛轉了個彎居然撞見一道人影,她嚇得手一震,險些驚叫。

“失禮失禮!小生無意驚嚇女郎!”

書生立刻合起大敞袖,畢恭畢敬向她道歉。

羅紈之瞧見他合起的袖口上有細密的針腳,這件縫補過的布衫,昭示著主人生活不易。

這便不可能是謝氏子弟。

“無事,是我走路沒有留意

……”羅紈之用手擋住蠟燭,怕它被風驚滅了,狐疑打量:“郎君您是……”()

在下是謝公門生,鄙姓程。程郎君低頭說完,抬頭站直,兩眼忽然觸及女郎被暖光映照的嬌顏不由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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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郎不但聲音如黃鶯婉轉,容貌更如豔陽四射,就好比《參仙繪卷》上的瑤池仙子。

“女郎是……”程伯泉在謝家待有兩年,遠遠參與過幾次謝家的宴會,不說認全謝氏宗親,但是重要的人物也算七七八八。

“我姓羅,是……與素心她們一塊的。”羅紈之還是有些恥於開口介紹自己是謝三郎的奴婢。

不過本來謝三郎也忘記要把她打去奴籍一事,她還算不得是奴,倒像是個掃灰的門客,客居在謝三郎門下。

聽見姓羅,程伯泉馬上知道她是誰了,是那剛到建康就惹來許多閒話的羅家女。

傳得最多的是說她心機深手段多,仗著生了一副好皮囊,勾引得謝三郎把她收入府。

心機手段不知,但這女郎是真的生得美,美到程伯泉覺得謝三郎此舉情有可原,他不敢多看女郎第二眼,匆匆放下視線,“原來是羅娘子。”

羅紈之往外瞧了幾眼,不知道外邊的奴仆是否還在,這郎君一人在此……她心裡也是不安。

“這麼晚了,程郎君怎麼還在這?”

“這裡有光……”程伯泉下意識就答道。

羅紈之不解。

“燈油燭火昂貴,在下於此借光讀書。”程伯泉聲音很低,在一位貌美女郎麵前說出自己生活窘迫是件丟人的事。

但羅紈之的注意卻不在他身上,而是想到她一整晚的功夫白費了,她不該往降低蠟燭的成本上考慮,因為貧窮的人根本舍不得多花一錢在照明上頭!

女郎不說話,程伯泉更加窘迫,急於解釋:

“鄙人愚笨,想為主公效力,故而勤奮苦讀,增長學識,以期有用武之地。”

話音一頓,他又自嘲道:“讓女郎見笑,在下就是一個追名逐利之人。”

他非名士,可以灑脫放縱、寄情享樂,而是每日蠅營狗苟,盼望早日出人頭地。

羅紈之回過神,立刻搖頭。

她又怎會笑他,她隻會感慨這世上和她一樣努力向生的“藤蔓”畢竟還是多數啊。

“程郎君言重了,讀書為自己,何必分清濁,謝公有賢名大才,你既是為他做事,怎麼能說是追名逐利?”

這句話說進了程伯泉心坎裡,他唇瓣蠕動了幾下,眼圈居然紅了,哽咽道:“……何以分清濁,女郎說的極是,是我自己鑽了牛角尖。”

說罷,他還鄭重地合袖行了一個大禮,把羅紈之逗得一樂。

笑過後,她又認真細瞧這位程郎君。

在她心裡能比上謝家兄弟的男子不多,這位程郎君更是相形見絀,不過他為人誠懇又有上進心,容貌倒是其次不重要,就不知道家裡是個什麼情況?

羅紈之不喜歡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人多

() 意味著人情往來、算計爭鬥多。

謝三郎的婢女淺霜日前已經許配給了她看中的寒門郎,那位孤露郎君有才乾,被謝公舉薦到江州豫寧去做官。

這事可讓謝府的婢女們好生羨慕。

程伯泉聽見女郎的笑聲,抬頭瞧了眼,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看,心跳莫名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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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忙碌幾日,謝昀終於可以歇息會,南星忙不迭把府裡幾件要緊的事情稟給他聽,說到最後,他才說起:“羅娘子前些時去了羅家,羅家大郎讓她向郎君求助。”

“是為了羅家主的公事?”

南星猛點頭。

郎君真是料事如神!

“她人呢?”

剛剛素心和淺歌還晃到他眼前,迫不及待告訴他淺霜的好事,唯獨不見羅紈之露麵。

南星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黑漆漆一片。

“興許……還在文淵閣吧?”

謝昀擦手的動作一頓,“這麼晚在文淵閣做什麼?素心給她安排的事?”

“不是的,是羅娘子每日要在文淵閣看書。”南星撓了撓腦袋,“我聽素心姐姐說,她好像是從羅家那裡得了個鋪子,為之苦惱。”

“每天都看到這個時候?”

謝昀把手裡的帕子疊了幾下,放回托盤上。

南星點頭。

“我記得伯父門生裡麵有一兩個就曾經請求到文淵閣讀夜書,是否?”

謝昀管著文淵閣,這些事情最後肯定是請示到他麵前,他聽過一耳朵,故而還有印象。

“有的,我還記得是姓程,剛及冠,他家隻有個老母親和妹妹,父親是賭徒,欠了一屁股債還跑了……”南星義憤填膺地說著,麵前的郎君忽然就起了身,往外走。

南星愣了會才追了出去,“誒,郎君你要去哪?不上藥了嗎?”

“落了件東西,去一趟文淵閣。”謝昀交待。

門口的蒼懷聞聲而落,慢了幾步,問後邊的兩人:“什麼東西?郎君不是有幾日沒去文淵閣了嗎?”

南星一臉茫然:“彆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天冬若有所思:“或許這東西不是指物,而是指人?”

南星:“啊?”

四人走到文淵閣前,燭光從絹蒙得花格窗照出,路邊的花草灌木都被罩上一層橘亮的光輝。

門口的仆役正坐在石階上發呆納涼,看見謝三郎出現大吃一驚,麻著腿腳搖搖晃晃站起來,躬身行禮:“三郎有何吩咐?”

南星看了眼悶聲不坑的天冬,問仆役:“羅娘子可還在裡頭?”

“在的。”仆從點頭:“這幾天羅娘子都在,要待到很晚哩!”

“裡麵還有彆人麼?”

“有哩,還有位程郎君,他很早就在文淵閣看書了。”仆從偷偷瞧了眼旁邊的謝三郎的神情,說不上好。

“……是謝公特允的。”

“知道了。”謝昀從他身邊經

過,直接進了去。()

其餘三人遠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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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羅娘子是什麼意思啊?”南星偷偷問蒼懷。

蒼懷冷冷一笑,“這女郎在戈陽就是如此!一點也沒把我們郎君放在眼裡。”

上過當,受過騙。

蒼懷還在惱自己幾次為她說好話反而被打了臉的事。

夜半幽會?

所以,郎君是來抓奸的?

腦子裡哢哢冒出兩個念頭,南星暗暗握緊拳頭,莫名激動起來。

他們扶光院何時有過這樣的熱鬨?

文淵閣的首層布置較疏,沿著書架錯開窗洞位置,間隔中置放有黃銅色樹狀燭台,上頭的蠟燭或明或暗,有剩下半根,有的已經燒成了一小坨蠟堆,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換。

謝公忙於內外事務,常常到漏夜還會派人到文淵閣來查閱資料,故而下層的蠟燭從未斷過。

防油避火的軟藤鋪毯很好地藏住了腳步聲,四人走進來,裡頭看書的布衣郎君連頭都沒有抬。

也許也是過於認真研讀了。

在他的身邊,馬蹄足漆幾上還俯趴著一人,蓬軟烏黑的發頂朝外,小臉儘埋在兩臂之間,正酣睡在這堆滿書卷、蠟燭的混亂之地。

即便看不分明,但那是一位女郎的無疑。

蒼懷身法輕,悄無聲息摸到程伯泉身邊,敲了敲他的肩膀。

程伯泉嚇得左手撈右手,竹簡差點落地,幸虧蒼懷眼疾手快撈了起來,對他朝外指了指。

程伯泉從未料到會在這個時分看見謝家三郎,下意識想要把旁邊的羅娘子叫醒,但是蒼懷握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程伯泉呆呆張開嘴,神情迷茫地站起來,隨著蒼懷走到謝三郎身邊,行禮。

謝昀抬手微笑,“打擾程郎君讀書了,欲借地一用。”

“程郎君請回吧。”南星殷切地把他往外引,他焉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雖然外麵的風聲很大,可在謝家從未聽到一言半語,他還以為謝三郎把羅娘子放在身邊也不過是隨手之舉,從未在意,可是如今看來卻是彆有深意……

想到這點,心裡已經冷了一半,程伯泉低下頭,結結巴巴:“郎、郎君言重了,我也該回去了……”

天冬南星伴著程伯泉往外走。

兩人皆心不在焉,時不時回個頭,程伯泉也忍不住跟著偏頭往後看,三個腦袋六隻眼,好奇張望。

女郎還未醒來,謝三郎坐在新鋪設的蒲墊上,隨手拿起漆案上的竹簡,那幅再自然不過的舉動讓人心驚。

蒼懷催促他們出去,幾人也不敢再多看。

謝昀慢慢展開竹簡,順勢看了眼毫無動靜的羅紈之,細微的聲音不足以讓女郎醒來,他便把目光重放在了竹簡上。

這卷的內容是教人如何製作奇巧模具,可用於泥塑。

再拿起一卷,說的又是蜂蠟與白蠟的優劣比較。

全都是些實用無虛話的書,就

() 和這女郎一樣務實。

不管外麵是否玄學盛行、清談主流,她雷打不動堅定自己,毫不動搖。

謝昀把手裡的竹簡重新放好,羅紈之終於動了下,她把埋下去的臉側起,正好露出了大半邊。

謝昀望去,女郎白淨的小臉上有衣袖褶子壓出來的紅痕,也有悶出來的紅暈,想來是睡得不太舒服,因而秀眉微顰。

默默看了會,謝昀若無其事地挪開眼,平靜地重拿起一卷書。

羅紈之雖然是貌美的女郎,可他生平見過的美姬不少,也從未生出什麼彆樣的情愫。

再平靜的深潭也會被忽然而至的桃花瓣撩出漣漪,但是比起亙古長靜的水麵,那點漣漪其實微不足道。

彼時在戈陽,想來也是一時新奇,至少現在的他,再看這女郎時,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沒有了那種異動。

謝昀將打開至一半的書又重新卷起來放了回去,忽然就為自己來這一趟感到索然無趣。

他抬袖,正欲起身。

羅紈之低低呢喃了聲:“三郎……”

周遭沉寂無聲,所以謝昀聽見了,他轉回視線。

女郎枕著手並沒有醒過來,隻是眉心夾得更深,紅豔豔的唇瓣不安地蠕動,似在低語什麼。

這女郎喊他,是夢到了什麼?

謝昀頓了須臾,低頭附耳去聽。

“……彆,三郎……不要……”女郎在低吟輕喘,聲線如顫,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猝不及防鑽進他耳中。

謝昀身子驀然僵住。

一種難言的顫栗突地從腹腔升起,幾乎轉瞬,他後背就冒出滾.燙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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