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我活,你也休想好過!
用力咬了咬後槽牙,趙嘉邁步走進室內,向坐在矮幾後的魏太守正身下拜。
“嘉拜見使君!”
正室呈方形布局,牆麵刷漆,顯得十分敞亮。一麵屏風正對屋門,屏風前是一張矮幾,幾前置有蒲團。矮幾兩側則為書架,壘有大量竹簡木牘。
魏尚坐在矮幾後,身形偉碩,麵容冷峻。三縷長髯飄於頜下,雙目如電,似能看透人心。
“無需多禮,過來坐。”
在下屬麵前威嚴無比的魏太守,對趙嘉卻十分和藹,慈祥如家中長輩。將趙嘉喚起身,還從幾下拿出一盤飴糖。
“又長個了,隻是太過單薄,當多用肉食!”
趙嘉跽坐在魏尚麵前,正色道:“使君,嘉有事稟。”
“何事?”
趙嘉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嘉有圈養牛羊及馴牛之法,願獻於使君。”
魏尚沒出聲,室內一時陷入安靜。
趙嘉低著頭,汗水一點點滲出,很快打濕衣領。
“為何?”
“新任沙陵縣令欲強奪家業,嘉無法守住。”趙嘉不是沒想過和對方拚一把,現實卻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哪怕張通是個智障,隻要握有縣令官印,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他可以不管不顧,來一個快意恩仇。但那樣一來,多年的努力都將化為泡影,甚者,會搭上虎伯和熊伯等人性命。
對於賊人,他可以硬下心腸,可對於看顧他長大的虎伯、熊伯等人,他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險境。
“將事情詳細道來。”
聽到魏尚的話,趙嘉鬆了一口氣,又莫名感到一陣失落。強壓下複雜的情緒,將建設畜場以及牛鼻穿孔之法詳細說明,又將張通派遣賊人諸事一一道出。
“圈養牛羊已有成效,今歲牛羊出欄超過五百,下一批或可增至千頭。”
“耕牛馴養之法,農書有記載,此書藏於使君府上,嘉有幸抄錄,令家中老仆試驗,確有成效。”
“嘉非是藏私,隻想取得成果再上報使君,請於郡內推廣。”
方法好,不一定就能順利實行。讓眾人看到其中好處,阻力會自行消散。魏尚是務實之人,趙嘉這麼做,反倒更合乎他的理念。
趙嘉十分清楚,在魏尚麵前最好不要耍什麼心眼,實話實說,哪怕話不好聽,至少不會惹來對方反感。
在趙嘉說話時,魏尚始終沒有出聲。
至趙嘉話落,親自取來趙嘉所言農書,仔細翻閱之後,命人送上竹簡和刀筆,連續書寫三冊,才對趙嘉道:“來看看,其中可有遺漏?”
趙嘉應諾上前,從頭看到尾,道:“回使君,無有遺漏。”
“善。”魏尚合上竹簡,先用布繩捆住,再於繩結處放入檢木,以粘土封緘,最後放入布袋,將袋口紮緊。
隨後又取出兩片木牘,執筆寫明方法出處,並言明此法乃趙嘉所獻。墨跡乾後,將兩片木牘合攏,同樣以粘土封緘。
看到這一切,趙嘉瞪大雙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的心思自然瞞不過魏尚。
魏太守將竹簡和木牘放到一起,道:“我乃雲中太守,為漢守疆數十載,豈會貪爾之功?然此事關乎民生,當遣人親自查驗,確認無誤,方可將書簡送入長安。”
趙嘉張張嘴,聲音卻哽在喉嚨裡,始終無法出口。
“至於張通小人,無需放在心上。”
張通身為縣令,魏尚直呼其名,更斥其為小人,足見對其何等厭惡。
魏尚坐鎮邊陲數十年,治下縣令有什麼背景,自然是一清二楚。張通老實還罷,剛上任就行此惡事,縱然是灌夫也保不得他!
“傳三公子來此。”
健仆領命而去,不多時,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身藍色的曲裾深衣,腰束紳帶,濟濟彬彬,溫文爾雅。
實在難以想象,就是眼前這位貴公子,幾乎將雲中郡的狼群殺到絕跡,甚至還準備策馬進入草原,就為獵一張白狼皮。
進到室內,魏悅先問候魏尚,隨後向趙嘉頷首。
魏尚並不贅言,很快將事情說明。
“此事交予你。”
魏悅先是應諾,隨後又道:“阿翁,可是生死不論?”
魏悅是魏尚從子,又在後者身邊長大,同親子無異,稱阿翁更顯親近。如果口稱世父,難保不會被魏太守一竹簡砸到頭上。
“不論。”
“諾!”
聽到這番對話,趙嘉的心瞬間安穩。
所謂的“生死不論”,可以直接引申為另一個含義:張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