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初推崇黃老, 倡導無為而治。朝廷采取輕徭薄賦, 與民休息。
諸呂之亂結束後,文帝登上皇位,多次減免田稅,減輕徭役和刑罰。景帝延續文帝的治國理念,使得國庫進一步富裕,糧倉堆滿,府庫銅錢堆積如山,邊郡的馬場不斷擴大, 可用的戰馬以十數萬計。
實事求是的講,武帝朝能北逐草原,將匈奴按到地上摩擦, 與文景兩朝積攢的豐厚家底絕對分不開。
以趙嘉的想法,景帝這樣的壕, 發下的賞賜肯定不會少, 最低限度, 幾千錢總該有。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朝廷對農耕的重視。
“四萬錢?”
旨意宣讀完畢, 金燦燦的銅錢抬到眼前,趙嘉仍有一種不真實感。
以現有的出仕製度,漢景帝幾乎是變相給了他一個郎官。
若非趙嘉不到年齡,完全可以馬上打點行裝到長安報道, 和張次公一樣,成為一名光榮的“漢朝候補公務員”。
不過趙嘉也清楚, 這其中必然有魏尚的關係。不然的話,以他一個十四歲的孺子,未必真能保住這份功勞。即使保住,賞賜也未必會如此豐厚。
領完錢,趙嘉的任務就算完成,隨魏悅一同離開室內。長安來的官員對他並無太多關注,更多是在向魏尚了解邊郡戰事,以備天子垂問。
走過廊下時,微暖的風迎麵吹來,趙嘉呼出一口氣,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重新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可好些了?”魏悅笑道。
趙嘉點點頭,掃一眼健仆抬著的錢箱,不是場合不對,甚至想舉起拳頭吼幾聲。
“阿多年歲再長些,這次本可升爵。”
“三公子說笑。”趙嘉咧咧嘴。
趙功曹因戰功封爵,他繼承父親的爵位和田地家業無可厚非。但是,如果爵位再升一級,即可入大夫行列,不提彆的,以他的年紀和家世背景就十分不妥,哪怕他獻上馴牛良法也是一樣。
“天子賞賜已十分豐厚,再多的話,嘉受之有愧。”趙嘉道。
“阿多和幼時一樣,太容易滿足。”魏悅歎息一聲,單手拂過趙嘉鬢角,在他的額心彈了一下。
趙嘉沒有躲開,摸摸被彈過的地方,僅是搖了搖頭。無關滿足與否,他隻是認清現實,明白什麼樣的選擇對自己更好。
“阿翁日前說,新犁利於牛耕,當上奏長安。”魏悅看向趙嘉,笑道,“阿多以為如何?”
“三公子,此事可否不要提我?”
“為何?”
“嘉不欲再得功。”
說話間,兩人行到前院,天子賞賜的銅錢也被健仆抬來,搬上停靠在門前的大車。
“耕犁之事我會同阿翁說,縱有麻煩,阿多也無需介懷。在這雲中之地,無人能煩擾於你。”魏悅立在門前,將一枚木牌遞給趙嘉,“下月起,我將往原陽城練兵,如有要事,可命人持此物來軍營尋我。”
“謝三公子。”趙嘉接過木牌,小心收好。
“阿多不與我客氣了?”魏悅眉目舒展,愈發顯得君子如玉,溫潤無害。
“三公子屢次相助,嘉知曉好歹。”趙嘉實話實說。
魏悅抬起手,似乎想拍拍趙嘉的頭。中途忽然停住,轉而落到他的肩上:“今歲之後,阿多就十五了。”
趙嘉略感詫異。
怎麼突然提這個?
“我還記得同阿多初見時,阿多隻有這麼高,甚是惹人喜歡。”魏悅用手比劃了一下,語氣中滿是懷念。
趙嘉沒說話,對他而言,那段記憶簡直就是黑曆史。
初見麵時,他對魏悅的印象很不錯。十歲的小少年,挺拔修長如一杆青竹,雙眼燦如繁星,笑容親切,聲音也是格外悅耳,仿佛世間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能用在他的身上。
可惜,這種美好並未持續多久。
趙功曹被魏太守召去議事,他立即就成了少年的手爐,大娃娃一樣被抱來抱去。等反應過來,已經成為魏悅書房裡的吉祥物,被手把手的教習寫字。
趙功曹還甚感欣慰,感謝魏三公子願意教導小兒!
想起魏悅當時的笑容,趙嘉再次肯定,甭管麵上多無害,這位的裡子比墨都黑,從小就黑!
健仆捆紮好繩子,又取來麻布蓋在車上。
待到一切妥當,趙嘉向魏悅告辭,準備踏上歸程。季豹等人坐上大車,跟在趙嘉身後。魏悅從府內調出五名護衛,一路護送趙嘉返回村寨。
隊伍途經城內,遇到一支烏桓人帶領的商隊。趙嘉好奇的多看了兩眼,領隊立刻笑嗬嗬的迎上前,言明他有許多好馬,還有能做活的奴隸,價格都很公道。
“你們有好馬?”
“自然!”
為證明所言不假,烏桓商人特地令人牽上馬匹,都是未-閹-割的健馬,還有不少半大的馬駒。
“這都是你們部落的馬?”趙嘉問道。
景帝朝時,常有胡商在邊郡市馬和牛羊。礙於匈奴的強橫,在做生意之前,出售的馬匹和牛羊都會進行挑選,這樣大批量出售馬駒的商人實在很少見。
烏桓商人笑道:“這都是上等的匈奴馬,若是來路不正,也不敢運到雲中城來。”
趙嘉點點頭,仔細看過幾匹馬駒,心中有了計較,吩咐季豹幾聲,後者點點頭,拉著烏桓商人到一邊討價還價,很快定下二十匹馬駒和五十頭犍牛。
按照規矩,彼此還不能馬上交易,需等到後日開市,到掾吏處登記,才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還有上等的僮奴,郎君不再看看?”剛到雲中城就做成一筆買賣,烏桓商人滿臉都是喜色,指著關押奴隸的木籠,言明趙嘉買下五個,就可以用一個女奴或是半大的男童做添頭。
可惜趙嘉並不感興趣。
他寧可花錢雇傭耕,也不願意買田僮。何況這些草原商人運來的,十有八-九都是部落仇殺擄掠的俘虜,遇到心性狠毒的,尋機殺人放火都有可能。
見趙嘉確實無意,烏桓商人也沒有糾纏,同趙嘉告辭之後,準備帶著隊伍前往西城。那裡有一片區域專門劃給胡商居住,如果去得晚了,壓根搶不到好房,就隻能和仆人奴隸一樣睡通鋪。
就在趙嘉同商隊交錯而過時,一輛木欄大車上的蒙布突然掀起,現出關在裡麵的五個少年。
和其他車中的胡人不同,這五個少年雖然滿臉臟汙、神情凶狠,卻是穿著右衽皮袍,梳著漢人發髻。其中最大的一個,半麵臉頰青腫,嘴角還帶著血跡。
趙嘉下意識拉住韁繩,叫住烏桓商人。
“他們是漢人?”
在雲中城內賣胡人,郡中大佬不會過問。但是,在這裡賣漢人僮奴,顯然是不要腦袋了!
“不是!”烏桓商人大吃一驚,連忙道,“他們是草原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