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雞雛和鴨雛的元凶就在眼前,蘆花雞哪裡還會客氣,全都憤怒地衝上來,乍開翅膀一頓猛啄。
雞舍內羽毛飛揚,黑鷹被蘆花雞踩在腳下。
親眼見證被激怒的蘆花雞有多不好惹,衛青和阿麥幾個下意識退後,集體咽了口口水。
天空中的戰鬥很快分出勝負,黑鷹一隻翅膀折斷,被金雕抓傷眼睛,哀鳴聲中,和同伴一樣摔落在地。
縱然已經半死不活,黑鷹依舊凶悍,險些抓傷走上前的童子。衛青-抽-出匕首,二話不說,直接穿透了黑鷹的脖子,隨後抓起黑鷹的翅膀,拖到婦人跟前。
“媼,沒看好雞舍是青之過。還有,羊羔少了一隻,尚未知曉原因。”
婦人抓起黑鷹掂了掂分量,隨後就放到一邊,仔細檢查過幾個童子,確定幾人都沒受傷,才鬆了口氣,誇獎道:“遇事不慌,有膽氣,甚好!待我告知郎君,今天就將這兩隻鷹烹熟,每人分一大塊!”
金雕盤旋在雞舍上方,立刻引起蘆花雞的警惕。
失去十多隻雞雛和鴨雛,母雞正處於警戒狀態,隻要是天上飛的,甭管熟不熟,都屬於威脅範疇,必須攆走!
金雕沒有繼續停留,高鳴一聲,振翅飛走。看方向,應是返回粟田。
逢秋收時節,地中常見田鼠和兔子,不用耗費多少力氣就能捕捉。這麼好的機會,金雕自然不願意錯過。
收拾過雞舍,衛青等人重新紮緊籬笆,和婦人一起去往羊圈。
離得近了,發現阿稚三人正揮舞木鍁,追逐幾隻紅棕色的小獸。
“是狐!”阿稚見到婦人,大聲道,“是它們咬死羊羔,從木欄下挖洞拖走!”
這幾隻狐狸過於狡猾,洞挖得十分隱秘,還有高草遮擋,彆說是衛青,連檢查圍欄的婦人都沒發現。阿稚幾個之所以能察覺,全因對麵的旱獺不斷大叫,懷疑之下仔細搜尋,才發現了這個隱秘的通道。
“那裡還藏著大半隻羊羔。”
提起挖出的羊羔,童子滿臉都是心疼。這批羊羔降生之後,一自是他們在照顧。好不容易長大,竟然被狐狸禍害!
童子們恨得咬牙,揮舞起木鍁追打罪魁禍首。如果不是連枷太重,他們拿不動,絕對會讓這窩狐狸嘗嘗被木條拍扁的滋味。
有了衛青幾個加入,又有婦人幫忙,狐狸很快被抓住,數一數,大大小小有五六隻。
婦人仔細檢查過圍欄,將地洞堵死。讓衛青繼續帶著童子們檢查羊圈,自己帶上鷹和狐狸返回木屋,準備送去田中的飯食。
蒸餅和包子都已經做好,不過搶收的人多,粟飯要多蒸一些,還有醃菜和烤肉,都比平時要多出五成。
“有事就讓阿穀去找我。”
飯食準備妥當,婦人給孩童們留下兩隻烤好的野兔、二十多個包子、半桶粟飯和加了薺菜的熱湯,就套上車匆匆離開。秋收之時,處處都離不開人。偌大的畜場,若是沒有這些孩童,鬨不好就要出亂子。
婦人離開後,衛青和阿麥幾個洗過手,各自捧著一碗粟飯,坐在羊圈旁分烤肉和包子。
“阿青,你真厲害!”阿稚將大塊兔肉-塞-進嘴裡,腮幫子鼓起一塊,“幸虧有你安排,要不然我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對!”阿麥手中抓著一個包子,接話道,“阿青,你比我們都聰明,學什麼都快,一定能做大將軍!”
衛青咽下口中的粟飯,認真道:“我沒想那麼多,我就想學本事,然後殺匈奴,殺儘那些惡人。”
“做了大將軍不是能殺更多?”一個童子道。
“阿青,你一樣要做大將軍,帶著我們去殺惡人,殺匈奴!”
孩童們的話真摯而熱切,衛青用力點頭,握緊拳頭:“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到!”
婦人到田間送飯,順便將畜場中發生的事告訴了趙嘉和熊伯。
聽到衛青幾人的表現,趙嘉當即笑道:“鷹怎麼夠,今晚宰羊,孫媼來烹製。”
“諾!”
“郎君,之前是仆考慮不周,畜場裡該多留幾人。”熊伯道。
“事出突然,誰也沒法預料。”趙嘉搖搖頭,笑道,“不過熊伯說得也對。阿信,帶破奴幾個回去,和阿青他們一起照看畜場。”
“諾!”
趙信應諾,叫上幾個少年,和送飯的婦人一道折返。
有五個少年幫忙,孩童們頓時輕鬆許多。在檢查圍欄的過程中,趙破奴更拉過衛青,好奇詢問射鷹的經過。
“用弋弓就能射穿翅膀?”趙破奴興致勃勃道,“等秋收之後,咱們一起去獵鷹!”
趙信聽阿麥等人講述事情過程,看向衛青的目光變得不同。他知道衛青聰慧,卻沒有想到,這個比自己小了數歲的童子竟然聰明到如此地步。
“大將軍嗎?”
聽到孩童們興奮的話語,趙信也不由得心頭火熱。童子尚有如此誌向,他也不是沒手沒腳,更不是愚鈍之人,一樣能夠做到!
臨近傍晚,搶收的傭耕和青壯陸續歸來。收割的粟運到打穀場,眾人來不及休息,輪換揮舞著連枷,以最快的速度將粟米脫粒。帶殼的粟米和麥粒一起送入庫房,等到天晴時曬乾脫殼。
趙嘉癱坐在地上,和眾人一樣滿身汗水。放下連枷許久,仍控製不住的雙手顫抖,腰酸背疼。灌下整碗溫水,才覺得好了一些。
“郎君,遣往衛女郎處的傭耕剛剛折返,言田中粟麥儘已收割。有這些人手,無需兩日,粟田都能收完。”熊伯道。
“善!”趙嘉又端起木碗,一口接一口飲著溫水。水中加了蜜,滋潤喉嚨的同時,還能補充些體力。
“量穀的器具也已備好。”熊伯繼續道。
“是讓匠人新製?”趙嘉問道。
“郎君放心,匠人曾為官寺製量具,差彆不會太大。”
趙嘉點點頭。
今歲不交田租,縱有些許誤差也無大礙。
西漢延續秦時的規矩,官寺收租時,將曬乾的穀子倒入朝廷規定的量具,一般都是木製或陶製的容器,裝滿就是一石。
經過一場冰雹,趙嘉手中的田畝平均下來,畝產勉強能達到一石左右。
今歲朝廷不收田租,給傭耕和青壯的工錢不能省,加上數月耗費的米糧,以及口賦算賦等一些賦稅,趙嘉驀然發現,若是沒有畜場補充,他算是白忙一年,非但沒賺甚至還有點虧。
“這就是所謂的靠天吃飯?”趙嘉嘟囔一聲,拔起一根青草折成兩段。
田園生活聽起來美好,親身體驗過才會明白,所謂的美好基本隻存在於詩詞華章之中。現實則是,對於漢初邊郡的農人來說,勤勞耕種整年,勉強能吃個半飽,這就算是豐年。
大雨隨時可能降下,整個邊郡都在搶收。
村寨裡中再不見閒漢的身影,許多半大的孩童都拿起鐮刀下田,唯恐被雨水澆滅一年的辛勞。
擇選良家子的隊伍已至河東郡。
因路途遙遠,時間有限,奉旨北上的宦者不斷催促眾人加快速度,沿途不做停留,儘速趕至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雲中郡。
趙嘉正忙於搶收,對於這支隊伍的到來全不知情。
收割完最後一畝粟田,雨雲積至最厚,白日猶如黑夜,雲層中驟然爬過閃電,雷聲轟鳴中,大雨傾盆而下,籠罩沙陵全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