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舊疾複發,已罷朝會多日。萬一哪天不好,太子年幼,長樂宮恐將攝政。”王皇後低聲道,“太子妃定的陳嬌,必事事聽從長樂宮吩咐。我先前籌劃許多,皆未來得及實行,如今被困在椒房殿,又被長樂宮盯著,實在是寸步難行。伯兄、阿弟可有策?”
王信震驚於王皇後的直白,喉嚨裡發出幾聲單音,艱難開口:“陛下春秋鼎盛,皇後此言太過!”
王皇後不看他,目光轉向田蚡。
田蚡眼珠子轉了轉,計上心頭,湊到王皇後跟前,低聲道:“皇後,陛下的病究竟是什麼狀況,近期可有大患?”
“近期應無大患。”王皇後想了想,道。
“既如此,我有一策。”
“快講!”
“太子已是外傅之年,如天子當真不好,勢必會儘早讓太子成婚。太子妃親近長樂宮,對皇後大為不利。”
“這些我都知曉。”王皇後不耐煩道。她想方設法讓陳嬌成為太子妃,實有不少打算。奈何事不遂人願,倒有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既然如此,皇後何不早行一步?”田蚡建議道。
“早行一步?”
“選美人伺候太子。”田蚡聲音更低,“容色好,擅歌舞,能討太子歡心,親近椒房殿。”
“你讓我仿效館陶之行?”王皇後麵露沉思。
“這怎麼能一樣?”田蚡搖頭道,“長公主獻美是為邀寵陛下,皇後是太子親母,關心太子實為理所應當。”
“讓我想想。”王皇後明顯意動,但她被困在椒房殿,永巷中的家人子都由長樂宮派人教導,她根本-插-不進手。
若是在宮外……王皇後和田蚡一同看向王信,王信卻避開目光,擺明不想攙和這件事。
“此事還需伯兄來辦。”田蚡道。
“皇後,依我之見,實不必如此。”王信還想勸一勸王娡,哪有這樣算計自己兒子的,不怕母子徹底離心嗎?
王娡壓根聽不進去,反而強要他應下此事。
王皇後強求無果,王信堅持不肯鬆口,殿內氣氛陷入僵持。
就在這時,殿門突然開啟,陽信公主走了進來,不顧王皇後難看的表情,開口道:“阿母忘了女兒。”
“什麼?”
“女兒的婚事已經定下,不出差錯,應會早於阿弟成婚。”陽信公主看著王皇後,平靜道,“平陽侯年少,就國還需數年。比起舅父,我同阿弟更親,成婚後邀其過府,豈非更加便宜?”
陽信越說越是自信,雙眸映出王皇後吃驚的麵孔,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快意。
待到阿弟登基,她就會是長公主!
館陶姑母能做的,她一樣能做!
財富,權勢,地位,她全都要攥在手裡。她會尋來絕色,讓阿弟再不看陳嬌一眼,讓陳嬌匍匐在地,痛悔對自己的傲慢。待到看夠了戲,再將她徹底踩進泥裡!
長樂宮內,竇太後靠在榻上,平日裡陳嬌坐的位置,此刻正坐著劉徹。
一名宦者匍匐在地,稟報王皇後和田蚡之謀,並道出王信和陽信公主的話,一句也沒有落下。
聽到中途,劉徹已是下頜緊繃,到最後,怒火抑製不住,如果田蚡當麵,他恨不能-拔-出長劍行殺親之舉。
他不懷疑竇太後設局騙他,根本沒有必要。
眼前這個宦者,平日裡常跟在二公主身邊,正是得二公主庇護,才能打探到皇後和田蚡密謀,向長樂宮稟報。
對於自己被王皇後忽視,婚事都排在三公主之後,二公主惱怒非常。既然王皇後不在意她,她乾脆自己尋找出路。
投向長樂宮貌似愚蠢,但從長遠來看,未必就不是正確選擇。
竇太後的權勢遠勝王皇後,隻要長樂宮開口,二公主擔心的一切都不是問題。即使將來竇太後不在了,王皇後入主長樂宮,二公主早已經出嫁,大不了隨丈夫前往封地,山高水遠,王皇後又能奈她何?
難不成要誅殺親女?
真敢這麼乾,必引來滿朝口誅筆伐。
誅殺劉氏血脈的皇太後,從開國至今隻有一個,呂後!
宦者被帶下去,殿內恢複寂靜。竇太後沒有出聲,她在等著劉徹開口。
足足一刻鐘過去,劉徹站起身,整理衣冠,隨後伏身在地,向竇太後稽首。
“大母,孫兒立誓,今生僅得陳嬌一人為後。”
竇太後半合雙眸,許久沒有任何表示。
劉徹繼續伏身在地,動也不動。
“起來吧。”竇太後終於出聲,語氣中帶著疲憊,“你有心就好。”
“諾。”
“醫匠用了新藥,你父皇的病好了許多,隻是不能勞累。我同你父皇商量,朝中近日無大事,小事卻是不斷,我精神不濟,不耐煩操心,明日你來長樂宮。”
明白竇太後話中的暗示,劉徹勉強抑製住心中激動,再次俯身行禮。
“遵大母之命。”
“去吧。”
“諾!”
劉徹退出殿外,被冷風一吹,人稍微冷靜,看向未央宮方向,雙眸黝黑,心仍砰砰跳個不停。
遠在邊郡的劉榮並不知曉長安城內變化,同趙嘉一番長談之後,將兩名忠仆留在雲中城,命其抄錄官寺貼出的告示,自己往村寨去接雲梅,見過雲父雲母,其後返回沃陽縣,著手丈量田地,為接下來的開荒做準備。
畜場中,水泥窖已經建好,趙嘉看過之後,組織人手將運回的材料破碎調配,投入水泥窖中煆燒。燒製成熟料後,再分批加入石膏磨細。
試驗數日,終於得出一批符合要求的成品。
魏悅抵達畜場時,趙嘉正指揮青壯攪拌水泥,打算檢驗一下成果。看到魏悅策馬行來,顧不得滿身塵土,揚聲笑道:“三公子來得正好,這是新製的水泥,築城、鋪路、修橋,全都用得上。”
水泥?
魏悅翻身下馬,看到青壯揮動鐵鍁,聽趙嘉細講水泥的用途,不由得也生出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