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四月,趙嘉都在武庫和官寺之間奔忙,田中之事儘數托付熊伯。在此期間,沙陵縣陸續下了幾場小雨。得到雨水滋潤,穀子長勢喜人。
力田仍舊早出晚歸,每日往來各村寨,宣讀官寺的告示,順便清查是否還有閒漢,有的一律抓捕。
仰賴牛耕和新農具,青壯和健婦不提,身體硬朗的老人和半大孩童都能下田勞作。家中丁口多的,還計劃明年再開幾畝荒地,專門種植蹲鴟。
所謂有心栽花,無心插柳,趙嘉種植大芋沒能成功,幾個少年卻意外種成。
趙信和公孫敖將收獲的芋頭送進倉庫,來回十多次才全部運完。趙嘉感慨之餘,決定劃出一頃地,專門用來種植大芋。
在畝產兩石就是豐年的邊郡,能填飽肚子的口糧彌足珍貴。畜場沒有敝帚自珍,大芋的種植方法很快在縣內傳開,並開始向全郡乃至臨郡蔓延。
初開始種植,種芋都是從野外挖掘。因其長在林中,且分布區域有限,搜尋略顯困難。如此一來,以大芋為食的野豬自然就被盯上。
趁此良機,趙氏畜場又收獲一批小野豬,數量多到照顧不過來。趙嘉乾脆手一揮,挑選最壯最肥的養起來,餘下儘數宰殺,部分製成鹹肉和肉醬保存,部分塗抹醬料燒烤。
不得不讚歎孫媼的手藝,即使缺少調料,烤出的小豬依舊噴-香-誘人。
西漢版烤乳豬味道絕佳,大受畜場眾人歡迎。趙嘉一口氣吃下半頭,仍感到意猶未儘。不提趙破奴幾個,連衛青都抓著一條豬腿,啃得滿嘴油花。
如此美味,趙嘉自然不會獨享,挑出幾頭健壯的小豬,連同烤製的方法和醬料一同送去太守府。
將小豬送去太守府第三天,趙嘉回到畜場,赫然發現魏悅來訪。
本以為魏三公子是有要事,未承想,對方是奉魏太守之命前來市買小豬,而且指明要最肥的。
“市野彘?”趙嘉眨眼。
“然。”魏悅點頭,“阿多送去的野彘甚是味美,阿翁餐食一頭。”
“一頭?”
“一頭。”
趙嘉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即使是小豬,分量也著實不輕,身上的肉相當可觀。一頓吃下一整頭……雲中大佬果真不凡,估計廉頗再世都要甘拜下風。
進入五月,田地中的穀子長得愈發茂盛,蟬破土而出,爬上高處,發出夏日裡的第一聲高鳴。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農人忙著澆水灌溉,臉曬得黝黑,肩頭後背被曬得脫皮,卻是眼也不眨,繼續趕著大車,一趟接一趟往來田間地頭。
鹿老又帶人打了幾口井,周圍砌上石磚,井口安裝汲水的工具,按下搖把,清水汩汩湧出,順著挖掘出的溝渠流入田畝。
水井加上臨近的一條小河,足夠供應趙嘉和衛青蛾手中的田畝。包括趙氏和衛氏村人,隻要打過招呼,同樣能自水渠中引一條支流。遇到家中勞力不足,畜場中的青壯和傭耕還會主動幫忙。
消息傳出,有臨近村寨的人不打招呼,擅自截斷水渠,引入自家田中。
此舉自然引起眾人憤怒,村中的青壯實在氣不過,直接將水渠挖斷,反引來對方衝到畜場,準備倒打一耙。
“為何我等不能取水?”帶頭叫囂的是個二十許的青年,原本是縣中無賴,被三老抓回去教育,敢不聽就一頓棍棒,隻能老實在家中耕田。
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老實沒幾天,知曉畜場挖掘水井水渠,不想跑遠路去河邊取水,村中的水井又隻有一口,自然就打起了歪主意。而村人心生貪念,仗著族中有子弟戰時得功,竟真的被他鼓動。
“趙縣尉新官上任,若是傳出跋扈鄉裡,欺壓百姓的名聲,嘿!”仗著人多,青年語帶威脅,根本無所顧忌。
說話間,一雙賊溜溜的三角眼瞄向人群後的衛絹,黏上就不舍得移開,差點當場流口水。衛絹當即沉下俏臉,公孫敖怒發衝冠,就要衝上去給青年一頓老拳。雖然被衛絹親手拉住,仍死死盯著青年,恨不得當場挖出那雙賊眼。
青年渾似滾到肉,同行的村人也明擺著不講理,畜場裡的青壯和傭耕終於忍無可忍,直接衝上去用拳頭說話。
等打到差不多,三老和力田方才出麵,並由嗇夫做保,請鹿老為該村尋找水眼。
“如請人挖井,需計日付出錢糧。如隻尋水眼,亦要出粟兩鬥。”
對於這個結果,青年自然不滿意,奈何剛被圍毆一頓,且有三老和力田出聲,兼嗇夫親自做保,終究不敢繼續再鬨。
“趙縣尉與人為善,汝等也該心中有數。”三老沉聲道,“今日事情過去,再有人生出歹心,休怪我等不講情麵!”
鬨事的村人麵上訕訕,思及趙嘉的身份,同樣有些後怕,不敢久留,乾笑幾聲轉身離開。
看著走在村人中的青年,公孫敖攥緊拳頭,後悔剛才沒多出幾拳。
衛絹勾起紅唇,微微一笑。她記得那座村寨離郡內的養馬場不遠,她後日要去馬場送粟麥和肉醬,湊巧的話,說不定能夠遇到。
撫過發上的銀釵,少女嘴角帶笑,雙眸卻異常冰冷。在公孫敖看過來時,冰冷逐漸融化,笑意融入眼底,瞬間變得溫暖。
畜場發生的事,趙嘉是事後方才知曉。類似的事經曆得多了,他實在顧不上生氣,叮囑熊伯和虎伯照看田畝畜場,自己一頭紮入官寺,翻閱往年資料,著手製定更卒的操練計劃。
匈奴暫時退回北邊,不代表會一直老實。不需要多久,他們就會卷土重來。這些更卒陸陸續續都會走上戰場,於他們而言,一場係統性的訓練可謂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