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抵達時,正遇上更卒列隊在校場飛奔。
校場四周,幾名小吏站在木樁上,每當有一隊更卒跑過,就揮舞一下手中的三角旗。隊率高舉右臂,奔跑中的更卒齊聲發出大吼,仿佛瞬間充滿力量,速度陡然增快。
“這是練兵?”魏同麵露愕然。
依照常例,更卒操練該習陣列,以金鼓為號,前行後退,左趨右突。有經驗的將官會在操練的後期分發兵器,教更卒熟悉戰陣。
魏同和魏山對視一眼,搜索腦海中的記憶,無論如何絞儘腦汁,也想不出讓更卒圍著校場飛跑,到底出自哪種練兵方法。
校場中,五百名漢子跑得汗流浹背,速度始終不減。
有兩隊更卒光著膀子,臉膛、脖頸乃至前胸後背都是通紅一片。即使滿臉熱汗,照樣精神頭十足,口中喊著號子,和同袍步履趨同。掉隊的也不會被落下,很快就會被同隊的更卒架起膀子,帶著一同向前飛跑。
又跑過兩圈,校場邊的小吏同時揚起三角旗,用力揮動三下,高舉過頭。
這是最後一圈,是成是敗,是捧著羊肉大嚼還是看著彆人吃肉,全都在這一遭!
五百名更卒同時大吼,伴著吼聲,全都豁出去,不要命一般向前飛奔。幾個落後的更卒被同袍抓起胳膊、夾在中間,腳掌幾乎無法著地,完全是被一路架著向前。
終點近在咫尺,更卒儘數紅著雙眼,活似一頭頭蠻牛。迎麵衝來的氣勢,魏同和魏山都嚇了一跳。
這些真是新傅籍的更卒?
落到後邊的更卒不甘心,不想被歸入受罰的行列,同樣拚足力氣,幾個身形最強壯的,乾脆把速度慢的同袍抓起來,一路大吼著向前,氣勢半點不輸前隊。
小吏的旗幟下落,證明首隊勝出。
跑到第一的隊伍沒有立即停住,而是又慢行一段距離,才一個個撐著腰,拄著膝蓋,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向後來者,咧開嘴,滿臉儘是得意。
沒過多久,得賞的隊伍儘數出爐。
三隊更卒聚到一起,互相用拳頭擊在肩頭,呲牙咧嘴,哈哈大笑。
待最後一名更卒衝過終點,校場中響起鼓聲。
無論多麼疲憊,五百更卒都在第一時間起身,五人成伍,兩伍成什,五什成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集結,在隊率、什長和伍長的帶領下,列隊小跑到木台前。
咚!
一聲重鼓,五百更卒站定。
咚!
又是一聲,更卒單膝蹲坐,不說齊似一人,也有了正卒的架勢。
目睹這一場景,魏同魏山吃驚更甚。
“趙縣尉究竟是如何練兵?”
哪怕是郡內正卒,要練成這般也需不少時日。
這批更卒操練了多久,半個月有嗎?
趙嘉登上木台,沒有著甲,一身藍色深衣,腰束絹帶。身姿修長,眉目如畫。稍顯溫和的氣質,似同軍營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校場中也沒有半點聲音。
經過這些時日的訓練,趙縣尉威嚴樹立,在場的五百漢子,對他都是既敬且懼。
這一點連上過戰場的老卒都有些不明白。
趙縣尉從不開口叱罵,動笞刑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偏偏更卒就是心生敬畏,隻要見他站在那裡,沒一個敢大聲說話。
將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趙嘉不能說絕對滿意,但在有限的時間內,能取得這樣的成果已經相當不容易。
更卒全部坐定,趙嘉向文吏示意,後者取出一冊木牘,總結近日來的訓練,選出表現最突出的十人,召其上前領賞。
“縣尉有令,優者賞,惰懶者罰!”
“汝等最勤,有勇力,各賞粟兩鬥,麥一鬥。”
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是呆在原地,半晌沒有挪動腳步。直至被同鄉推了一下,方才如夢初醒,匆忙起身行出隊列,依照小吏指引,從趙嘉手中接過木牌。
對邊民來說,能吃的粟、麥遠比銅錢絹帛更加實惠。等到更役結束,憑借這些木牌,他們就可以從營內領取糧食,一起帶回家中。
握著木牌,十人都是掌心發熱,腳下像踩著雲朵,暈暈乎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木台,又是如何回到隊中。
十人之外,其所在隊中的隊率,直屬的什長和伍長皆有賞。
木牌發完,趙嘉手一揮,表示今日更卒表現皆優,無人受罰。更令夥夫宰殺一頭牛,兩頭羊,跑在最前的三支隊伍,各多得一條牛腿。
此言一出,眾人滿麵激動,強行壓住情緒,才沒有當場爆出歡呼。
趙嘉立在台上,視線掠過眾人,看向被小吏帶到木台右側的魏同魏山,不禁微微一笑。
想要調動更卒的積極性,更好的完成訓練計劃,就得棒子甜棗輪換來。甜棗已經吃到嘴裡,接下來,就該繼續掄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