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天明時分, 風雪開始減小,受傷的斥候也從昏迷中醒來。
人雖然虛弱,甚至發著低燒,意識卻十分清醒。用溫水滋潤喉嚨,對趙嘉道出昨日遭遇,重點提及伏擊之人存在蹊蹺。
“觀其戰法,不類胡騎。”
斥候時常潛入草原,一旦被匈奴發現, 必然要豁出命去,方才能夠脫身。
交手的次數多了,身上留下不下十道傷疤, 對敵人的作戰方式很是熟悉。有的時候,憑胡騎衝鋒的隊形, 就能判斷出是本部還是彆部。
這支伏兵使用匈奴武器, 衝出來時卻是亂哄哄一片, 根本不似匈奴,也和彆部有所區彆。仔細回想, 倒更像是遊蕩在漢邊和草原的亡命之徒。
聽完斥候敘述,趙嘉陷入沉思。
匈奴?
匪徒?
目的又是什麼?
短暫沉默之後,趙嘉召來健仆,命其將斥候抬到自己的馬車上, 好生照料。
“箱中有止痛去熱的丸藥,用溫水衝服。”
“諾!”
安頓好斥候, 趙嘉又找來幾名老兵,讓他們騎上快馬,往代郡郡城送信。賊人埋伏的地點位於代郡轄內,該由郡內查明身份,進而加以懲治。
如果他無官職和爵位在身,倒是可以動一動腦筋。奈何手握縣尉官印,又是雲中的官,招呼不打一聲,直接拉開架勢搜查惡徒,未免有些不合適。
如果關係好的話,對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
問題是他和代郡太守不熟,麵都沒見過,更談不上關係好。
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把實情報上去,即使不為趙嘉,為了郡內安全,代郡官員也不會坐視不理,更不會放過這群惡徒,勢必要查明真相,找到這些人的老巢,繼而一網打儘。
是匈奴自是要滅掉,不是匈奴一樣要滅。
如果查出是漢人偽裝,更是罪加一等。
好好的漢人不做,跑去裝成胡人,妄圖襲擊邊郡官員,誰給的膽子?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出代郡之前,不要獨自行動。”趙嘉躍身上馬,呼出一口白氣,“斥候五人並行,遇狀況立刻發出鳴鏑。”
鳴鏑即為響箭,冒頓曾以此為號,滅掉親爹頭曼,坐上單於寶座。
因要橫跨四郡,趙嘉特地從縣武庫調出兩壺響箭,專門配備給斥候,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出發。”
送信的老兵一人三馬,速度飛快,且知曉此行路線,無需擔心歸來時會追不上。
趙嘉未做停留,點齊隊伍,頂著呼嘯的冷風,繼續向東進發。
經過斥候遇襲的地點,發現幾處雪窩,明顯是人力挖掘。趙嘉不動聲色,遣老兵和更卒四散探查,又陸續發現幾處疑點。
綜合掌握的線索,他有九成肯定,事情早有預謀。並且,襲擊之人的身份,有極大可能不是匈奴。
“不用管,也無需做標記。”既然事情交給旁人,心中有數就好,做這些難免多餘。遇到疑心重的,還會予以錯誤印象,以為是趙嘉設局。
“繼續前進,沿途警戒。”
“諾!”
因同袍遭到伏擊,老兵和更卒都打起精神,沒有半點懈怠。數人聯合行動,彼此距離不遠,不予潛藏在暗處的賊人任何機會。
大概是埋伏僅有一處,也或許是發現隊伍行動周密,沒有破綻,貿然下手有被抓之虞,直至將出代郡,斥候僅發現遠處有可疑之人,閃眼間就不見蹤影,卻再未遇到任何險情。
至此,趙嘉更加確認,動手的百分百不是匈奴。
“軍侯,事情過於蹊蹺。”一名老兵說道。
趙嘉點點頭,摘掉狼皮製的護手,彎了彎手指,讓健仆取來羊皮和布包的炭條,寫下兩句話,隨後將指節遞到唇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哨。
哨音傳出很遠,持續數息,方才隱沒在冷風之中。
哨音之後,空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鳴叫,金褐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收起翅膀,落在趙嘉左臂之上。
“阿金,這個送回家。”趙嘉將羊皮綁到金雕腿上。虎伯和熊伯接到信,必會第一時間送去魏悅營中。
待到羊皮綁好,金雕展翅,在空中盤旋兩周,很快向西飛去。
目送金雕飛遠,最後化成黑點消失在天邊,趙嘉緊了緊鬥篷,命眾人加快速度,離開代郡,進入上穀郡地界。
在代郡時忙著趕路,除了躲避風雪,眾人睡覺在車上,吃飯在馬上,非必要,途中不做停留。
車中有匠人製的炭爐,可以燒熱水、煮高湯。
眾人雖是一路疾行,吃得並不差。尤其是躺在車裡的斥候,退燒之後,傷勢恢複得極快,不過五日就能騎馬,半點不見之前倒在雪地、氣息微弱的樣子。
沒在代郡久留,自然沒有在當地市貨。
抵達上穀郡後,時間還算充裕,趙嘉調整行程,決定在沮陽停留三日,於城內市貨,並攜魏尚手書拜會上穀太守。
魏太守和上穀太守有親戚關係,魏大公子的發妻即是上穀太守的從女。
魏大公子戰死沙場,身後未能留下一子。妻子在三年後改嫁,兩家的關係卻並未疏遠。當年想召魏悅做女婿的,上穀太守就是其中之一。
趙嘉這次往漁陽,正好途經上穀,魏太守寫成書信,叮囑他往沮陽拜會。畢竟上穀和漁陽緊挨著,萬一出現什麼狀況,憑兩家的關係,上穀太守也會對趙嘉照拂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