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諸侯王上表,也不知是不是私下裡商定,內容千篇一律,近乎是一模一樣。劉徹起初還興致勃勃,翻閱半晌,興奮感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有煩躁。
“陛下,這些表書……”
韓嫣正說話時,宦者稟報,趙嘉奉召覲見。
“快,讓他進來!”
終於不用再看表書,劉徹心情大好,見趙嘉走進室內,更是眉眼帶笑,態度格外親切。
“願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劉徹態度親切,趙嘉卻不敢過於隨意,謹慎恭敬,端正行禮,不出半點差錯。
“起。”劉徹讓趙嘉起身,坐到自己身前。
“謝陛下!”
趙嘉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我聽阿賀說,汝幼名阿多?”
趙嘉愕然抬起頭。
麵君之前,他做過多種設想,就是沒想到,天子開口不提國政軍事,也不提邊塞商貿,反而提起他的乳名。
“回陛下,確是如此。”
“善!”劉徹頷首笑道,“既如此,我也喚你阿多,如何?”
“敬諾!”
“不用這般拘束。”劉徹搖搖頭,道,“我長於宮內,未曾出長安,於邊郡諸事僅有耳聞,從未親見。心下好奇,一直想尋人細述。”
明白劉徹的意思,趙嘉心下大定。
天子之意,同他之前的打算不謀而合。
“陛下,臣於此略知一二。”
趙嘉如此上道,劉徹自是喜悅。
在講述之前,趙嘉請劉徹賜下絹帛筆墨,告罪一聲,當場將絹布鋪開,蘸墨繪成地圖。沒有測量工具,比例不夠精確,但有皇宮收藏的抽象畫做對比,已經足夠驚豔。
隨著地圖逐漸成形,劉徹的表情由輕鬆變得嚴肅。無需他吩咐,韓嫣快速起身,吩咐宦者守在門前,無召不得入內。
趙嘉的動作很快,筆下勾勒出五原、雲中、定襄、雁門等郡。因絹布麵積不夠,直接將兩幅拚在一起,陸續增添代郡、上穀、上郡、漁陽等地。
其後以邊郡為軸,分彆向南北延伸,南繪長安,北點蘢城,並依次圈出匈奴和諸雜胡的大致範圍。
因多數地區沒有實際去過,僅存在概念之中,趙嘉采取簡略畫法,一個圈就是匈奴,圈外點點就是雜胡。
商隊西行的道路同樣繪出。
沿途之上,諸番邦星羅棋布。無法確定大小和準確名稱,一概用三角和方形代替。
唯一能確定準確位置的,就是卡在東西要道上的樓蘭。
據商隊成員講述,樓蘭建有城邦,居民半牧半耕,因常有商隊往來,國內十分富裕。隻是國小兵弱,依附於匈奴。商隊途經此地,如非向導給力,差點遇到麻煩。
落下最後一筆,趙嘉吹乾墨跡。
抬頭正要說話,卻發現劉徹緊盯地圖,漆黑雙眼掃過邊郡,手指點在草原:“匈奴地廣,控弦者數十萬,實為心腹大患。”
室內寂靜片刻,劉徹收回手,正身而坐,再不見之前的隨意,態度變得極其鄭重。
“君大才!”
天子態度轉變得太快,趙嘉有些猝不及防,乾脆以不變應萬變,就劉徹之前提出的問題,組織過語言,從邊郡開始娓娓道來。
“邊陲之地北接草原,田地不豐,畝收兩石即為豐產。”
“常有言,胡人孩童能走路就能騎馬,能開弓就能射獵,邊民亦是如此。青壯婦人多能騎射,孩童長到六七歲即能開弋弓。”
“邊民夏衣葛麻,冬衣獸皮。以夯土、石瓦建屋,擅耕種、放牧,亦擅射獵。”
“遇匈奴來犯,無論男女老少皆能守土殺敵。”
“早年有匪盜,近已絕跡。”
“自先帝時起,邊軍日強,禦敵於外,嘗深入草原,屠胡掠得牲畜……”
對照地圖,伴著趙嘉的講述,廣袤蒼涼的邊地風光逐漸在劉徹眼前展開。
在趙嘉看來,既然天子對邊郡感興趣,那就先從邊郡著手,風土民情,巨細靡遺。邊民的生活,同匈奴的戰爭,耕種的艱難,同惡鄰廝殺的勇猛,伴著他的講述,無一不給劉徹留下深刻印象。
做好鋪墊,趙嘉話鋒一轉,就天子最感興趣的兵事,引出強軍之法。
漢風尚武,兵源絕對沒問題。
從西到東,再從東向西,隨便哪個邊郡,抽調一批青壯,發下戰馬兵器,訓練一段時日,就能上陣殺敵。
然而,普通的騎兵與精銳截然不同。就如雲中騎和上郡騎兵,哪怕遇到匈奴本部,打瘋了,來個“一騎滅五胡”絕沒問題、
這種戰績,尋常邊軍就很難做到。
“如要強軍,體魄,兵甲,糧餉,缺一不可。”
入京的邊軍為何如此之強,說白了就兩個字:錢糧。
見劉徹聽得入神,趙嘉鬆開手指,不著痕跡抹去掌心的汗水。將近一個時辰,終於能進入正題,是否能登上台階,成敗在此一舉。
思及此,趙嘉深吸一口氣,手按在地圖上,麵對年輕的武帝,正式開啟忽悠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