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鴻雪頓了頓,低下頭看著腳下山路,在問沐景序,也似乎不僅僅在問他:“但是學兄,你說這樣美好的願景,是真是假,是空中樓閣還是腳下黃土?”
秋夜微涼,山風吹過叢林,樹下有瀕死的蟬鳴叫。
沐景序並未正麵回答他,而是說:“我幼時貪玩,看了許多閒書,其中有一本是西方傳來的。上麵寫到有一個國家,皇帝為了討遠嫁而來的妻子歡心,為她建了一座空中花園,遠遠看去仿似懸在空中,奇珍異木皆長於藍天之下,而又懸於樓閣之上。”
他音色變了許多,失了少年的爽朗多情,如今聽來涼上許多,帶著幾分冷靜過了頭的清醒。
可當他用這種冷到近乎涼薄的音色,這樣緩慢地說這些話時,卻讓人有一種冷靜者溫柔的感知,錯覺深情,仿佛風月無邊、□□惑人。
柯鴻雪低聲道:“原來學兄才是浪漫到極致的理想主義者。”
這評價說不上是好是壞,理想主義者空想而不行動,不過是妄自尊大的空想家;而有理想,且願意為之努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人,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值得高度讚揚與敬佩。
沐景序顯然是後者,可柯鴻雪不希望他是後者。()
其實有許多可以回斥沐景序的論據,他說的那本閒書柯鴻雪也看過,說是空中花園,實則仍舊建在地上;撐天的柱子頂著,實則耗費了數不儘的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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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用哪一個論據,最後都會變成各執一詞的辯論。
而事實上這個問題從一開始,柯鴻雪就沒想著會有確切的答案。
百姓需要做實事的官員,朝堂也需要長袖善舞的政客。
柯鴻雪自學詩起就讀中庸,盛扶澤自念書開始就學製衡之道,他們比這世間大多數人都看得更加透徹。
可也正是因為這份透徹,柯鴻雪覺得有些無力。
他意識到自己大約改變不了沐景序的想法,哪怕他心裡自私地想著學兄回來這一遭,隻是單純地想要攪弄風雲,將本就一團糟的朝堂弄得更烏煙瘴氣一些就好了。
柯鴻雪想說,受害者可以自私一點。
但這番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索性不開口了。
他隻輕聲念完那句,再不出聲。
清梅園左邊是一片梅林,右邊是竹林,既不是冬日寒梅盛開的季節,也不是春天竹葉青綠的時候,如今看去有些許蕭瑟之意。
柯鴻雪將人送到院門口,原地站定:“早些歇息吧,晚上關好窗戶,起風了。”
院門掛了燈籠,照著暗夜流火,沐景序猶豫了一路,最終還是在今夜結束前問柯鴻雪:“臨淵學府是徐明睿多一些好,還是柯寒英多一些好?”
柯鴻雪一下愣住,意識到他在用他的問題反問自己,瞳孔微微放大,睜著眼睛看向沐景序。
徐明睿是理想主義的代名詞,可柯寒英卻是學府這麼些年得以維持生計和招生的倚仗。
前者是一團火種,後者是燃料,缺了誰這漆黑長夜都無法亮堂起來。
風聲從耳邊吹過,柯鴻雪定在原地片刻,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沐景序在告訴他,不必煩憂,這世上許多人和事都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
柯鴻雪卻在想,他的殿下究竟將自己想成了多麼單純善良的人,竟以為他會因為藏書樓裡一段對話困擾到現在。
他本來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少時因為一句遊曆大江南北的空許諾,硬生生扛著不去國子監;後來想抱回一顆頭骨,幾乎冒了滿門抄斬的風險;如今因為鄙棄皇帝,空負一身才華而不參加科考。
柯鴻雪清楚得很,他從來也不是個東西。
隻有盛扶澤會以為他是個雪團子,隻有沐景序會以為經曆過這麼多變故,他仍舊能堅守本心。
但他本心是什麼?
若真的剖開來看,恐怕也隻有三個字。
曾經是盛扶澤,如今是沐景序。
柯鴻雪笑夠了,抬頭朝前走了一步,目光從沐景序頸間有些鬆散的衣領移到他臉上,故意做出溫柔無害的神情,在夜色的掩映下,所有晦暗的心思都見不得光。
他說:“可是學兄,這世上隻有一個柯寒英。”
不存在那些假設,這世上隻有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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