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刀鞘一轉,重重打在胸口,竟像軍棍打在身上,令他悶哼一聲,生生後退幾步。
他不由驚駭,但顧及麵子,還是強忍住胸口劇痛,虛張聲勢:“你叫什麼?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誰嗎?是……”
“跟他廢話這麼多乾什麼?直接打走就是。”另一人不知情況,且平日囂慣了,徑直上前出拳。
隻見狠厲拳風,直襲裴二麵門。
“小心!”張河和兩名傷兵急忙喊。
都是軍中士卒,哪有沒幾下子身手的?可裴二卻拄著拐,想也知道行動應不方便。
李禪秀心中也微驚,知道裴二傷還沒好,忙要拉他退開。卻見眼前人頭一偏,眨眼錯開拳風,接著身形瞬動。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動的,就見他已經站到來者身後,一記肘擊打在對方後心,直接將人打得跪地乾嘔。同時寒刃出鞘,直抵脖頸,劃出一線血痕。
刀刃抵在咽喉,寒涼刺骨。
這人驚出一身冷汗,瞬間沒了之前氣勢,手腳更是發軟,磕巴接著之前同伴的話道:“你、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誰嗎?是蔣百夫長,他兄長可是軍中校尉,你一個小小士卒……”
“沒聽過,不知道,不認識。”裴二不等他說完,就麵無表情打斷,嗓音乾啞粗糲。
說完,刀身收回,鏘然入鞘,橫鞘將人擊退。
“滾。”他再次冷冷吐出這個字。
那名手下被打得臉色慘白,卻覺劫後餘生,慌忙捂著胸口爬起,踉蹌後退。
另一人趕緊扶著他,相攜往後走,走時還不忘放一句狠話:“你等著!”
隻是那聲音,怎麼聽都像在顫抖。
周遭一片寂靜,直到那兩人走遠,張河和兩名傷兵仍像忘了反應。
裴二握緊刀,拄著拐慢慢轉身,看向一直望著他的李禪秀。
片刻,他瘸著腿走近幾步,站到對方麵前,身上冷意已然儘消。
“你,沒事吧?”他薄唇抿了抿,粗啞嗓音開口,似乎忽然變成了毛頭小子。
李禪秀終於回神,視線緩緩從他臉上移開,輕咳說:“沒事。”
裴二點頭,接著兩人都沒再說話,一時相顧無言。
李禪秀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腦中忽想起昨晚分析的那些,以及徐阿嬸那句:不若嫁個厲害的武官……
厲害的……他視線落到裴二臉上,很快又移開,神情自若,像是找話說:“你傷口是不是又扯開了……”
“你今天來得比平時晚……”
裴二幾乎也同時開口。
兩人一怔,接著李禪秀輕笑,道:“還是先回營帳吧,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
裴二黑眸微閃,幅度很輕地點了下頭。
李禪秀提著藥箱,又朝他笑笑,先往營帳走,然後一路沉思。
裴二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唇緊抿成直線。走了幾步,又克製不住般,出現一絲不起眼的弧度。
那兩名傷兵此時也終於回神,忙跟上兩人。
張河同樣激動,但起不了床。
倒是之前那斷腿傷兵,到底也到帳門口來了,這會兒正激動對裴二道:“厲害啊兄弟,沒想到還你這身手,以後少不得能當個百夫長。”
說著就要去拍裴二的肩,誰知對上對方視線,又一僵,訕訕收回手,暗道:還真是少爺脾氣。
但他很快又跟上前,好心提醒:“不過你現在到底還是個小兵,眼下得罪了蔣百夫長,以後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眾人頓覺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這是事實,但大夥兒現在正激動呢,就不能讓大家多高興一陣再說?
“陳青,陳二愣,你就少說幾句吧,一開口就沒好話。”張河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努力伸著脖子朝他喊。
陳青立刻回頭,拖著斷腿去跟他理論:“誰二愣?我哪愣了?”
眾人頓時哄笑,都看起他二人熱鬨。
裴二緊蹙的眉微鬆,覺得身旁終於沒人再聒噪,視線不由又追上麵前人的身影。
李禪秀已經走到他床前站定,視線正落在他離開時放在床邊的那碗飯菜上。
他忙走過去,將飯菜端起。
李禪秀意外:“你還沒吃飯?”
下一刻,卻見他將飯菜端給自己。
似是見他疑惑,裴二抿了抿唇,啞聲開口:“……沒碰過。”
意思是他沒動過筷。
李禪秀驚訝,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好像是特意把飯菜留給他。
是因為昨天見張虎給他塞了一碗,所以也用這種方式表達謝意?
李禪秀隻能這麼猜測,不覺有些失笑,道:“我用過飯了,不餓,你自己吃吧。”
張虎把飯菜給他,回去後還有營中的大鍋飯可吃。但裴二這麼做,就要自己餓著了。
可能是因為失憶了,什麼都不懂,見張虎這麼做,便盲目跟學……嗯?什麼都不懂?
李禪秀心思微轉,再次想起昨晚的想法,忽然又直直看向裴二。
裴二正因剛才的拒絕,黑眸閃過一瞬失落,見他看過來,忽然又亮幾分。
李禪秀看著他,目光忽然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聲音也格外輕柔:“你先吃好嗎?吃完我再給你換藥。”
裴二望進他的目光中,像望進一汪揉碎的星河。
他很快點了點頭,坐在床邊,大口吃起飯。他平時吃飯不緊不慢,今天卻很快,偶爾還會抬眼看李禪秀一眼,見李禪秀正抿唇微笑看著自己,又不自覺放慢些,儘量使自己吃得斯文些。
像被馴化的孤狼在進食,時不時看一眼馴化者的態度。
也很好哄。
李禪秀看著他,目光微閃想。
老實,好哄,並且失憶,什麼都不懂,不會發現他的秘密。
沒有家人,沒成過親,身手還厲害……不怕蔣百夫長。
短期內,似乎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了。
李禪秀心中思量,雖然昨天就已下定決心,但真找到合適的人後,卻忽然又猶豫。
真要這麼做?真要為了躲避婚配令和蔣百夫長,和一個男子成親?
李禪秀心事重重,開始紮針時,也偶爾走神。
裴二似乎察覺,紮針的間隙抬頭看他,眼神帶著詢問。
李禪秀一頓,朝他笑笑,很快收起針說:“今天先到這裡。”
裴二定定看他,在他收拾的空隙,忽然開口:“你有心事。”
不是疑問,而是平靜的陳述。
李禪秀動作一僵,他抬起頭,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斟酌片刻,還是沒開口。
他搖了搖頭,提起藥箱,一言不發地離開。
裴二望著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漸漸垂了頭,看向掌心。
那裡躺著兩枚甘草片。
沈姑娘說今天會再給他帶,可好像忘了。
也沒發現他嗓子沒有好轉。
對方好像有心事,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