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眾人不由又提起精神,數千雙眼睛緊盯著靶場,紛紛在心中猜測:這裴二到底是慫了,還是另有打算?
李禪秀也下意識望向裴二,他本來對第二場的輸贏抱著無所謂心態,但形勢到此,卻也不得不提起心來。
裴二恰也轉頭看他,見他目露擔憂,忽然朝他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清湛笑容。
接著他目光堅毅,俯身駕馬而奔,同時從身後抽箭,視線緊盯靶心。
馬蹄聲激蕩,隨著他快速拉弓扣弦——
“嗖嗖嗖!”
一陣塵土激揚,等塵埃散儘,滿場寂靜——
九箭九中,且全部射中蔣百夫長射中的位置!
裴二不僅把蔣百夫長留下的箭全部射落,其中六箭還直接射穿了靶心。
要知道,蔣百夫長雖九箭都射中了靶心的紅圈,但紅圈起碼有拳頭大小,比箭尖紮的位置大多了。何況蔣百夫長雖九箭都射中紅圈,但並非每箭都在紅圈中心。
這樣一比,裴二要將他每箭都射落,顯然比單純射中紅圈更難。更不必說他有幾箭還直接將靶心射穿,力道可見一斑。
在場眾人一陣驚撼,報成績的士兵甚至忘了開口,足足過了兩息,才瞠目道:“九、九箭九中,皆正中靶心!”
觀看的士兵頓時沸騰,發出陣陣喝彩聲。
裴二目光第一時間尋向李禪秀,李禪秀眼中也露出星星點點笑意。
旁邊陳青更是激動得摟著自己小弟的肩膀,興奮道:“贏了,裴二又贏了,還好我押了他!”
校場對麵,蔣百夫長麵色瞬間冷沉,緊緊咬牙瞪視裴二。
裴二仿若未覺,駕馬欲回對麵。
卻忽然,台上的蔣和沉著臉,緩緩開口:“怎麼就是裴二贏了?我看兩人都九箭九中,應該算是平局。”
“這……”正替裴二高興的胡郎中一時愣住,忍不住解釋,“雖然都是九箭九中,但裴二明顯技高一籌,把靶心都射穿了。”
“本場隻是比射箭的準度,又不是比誰能射穿靶心。若是提前定下這條規矩,焉知蔣銃就射不穿靶心?”蔣和駁斥。
幾個跟蔣和一條心的軍官忙附和:
“是啊,事先又沒說。”
“說了比準度,就要比準度嘛。”
胡郎中不滿,但還是克製說:“裴二射中蔣百夫長射過的位置,比單純射中紅圈更難,便是隻比準度,也應是裴二更勝一籌。”
“嗬,既然是同樣位置,怎就能說是蔣銃輸,裴二贏?難道隻因為裴二後射?”蔣和輕蔑。
“這……”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嗎?紅圈有拳頭大小,但箭尖紮的位置隻有拇指大小,當然是射後者更難。且騎射是選拔騎術箭法都精湛者,怎就變成隻比準度了?
胡郎中一時被噎住。
“雖然是同樣位置,但裴二後射,當然更考驗箭法。”
有人替胡郎中開口,立刻也贏得一陣附和,且這些人明顯都看向陳將軍。
“我看還是要按定好的規矩來。”蔣和掃那人一眼,嗤笑,“不然,有人不射靶心,直接往遠處的樹上射,萬一射中片葉子,是不是也要自誇一句是百步穿楊?”
說完,也贏得一陣附和。
顯然,這些營中高層分兩派,一派跟著蔣校尉走,一派跟著陳將軍。
如今蔣校尉背靠新郡守,位低卻勢大,越來越有壓陳將軍一頭的趨勢。而提拔陳將軍前郡守,卻已經被調走。
蔣和說完,也轉向陳將軍,表麵恭敬道:“將軍,您認為呢?”
陳將軍麵色冷沉,最終揮手妥協:“那便算平局吧。”
“咚!”銅鑼再次敲響。
傳令兵很快宣布:“第二場,蔣銃和裴二,平局!”
“什麼?!”
正歡呼的陳青愣住,臉上笑容一點點消失。
旁邊二子頓時也傻眼:“青哥,你押了裴哥贏,押了五十錢呢,又賠了。”
“我知道!”陳青回神,重重一把按在他腦門,想哭的心都有了,“怎麼會是平局呢?怎麼能是平局?”
蔣百夫長那邊倒是瞬間歡呼。
李禪秀微微蹙眉,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他目光重新看向高台,幾乎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蔣百夫長的哥哥——蔣和從中作梗。
隻是一場大比的頭名,蔣百夫長想要就罷了,畢竟他跟裴二打了賭。但沒想到,蔣和也這麼想讓弟弟拿下頭名,莫非有其他目的?
不過也無妨,他本來就計劃讓裴二在第三場贏。第二場能贏,是驚喜,贏不了,也不影響最終結果。
隻是,如果蔣和一定要讓蔣百夫長拿頭名的話,那第三場的阻礙恐怕會比預料中的大……
正想著,裴二已經騎著馬回來。
他神情顯然有些蔫,翻身下馬後,也垂著頭,蔫噠噠,抿唇站在李禪秀麵前。
“對不起,”他低頭喪氣,“我沒贏。”
他不該去射蔣銃的箭,早知道,隻射紅圈最中心的位置就行了,還更簡單些。
李禪秀感覺他就像垂頭喪氣,受了委屈的狼犬。
他不由笑了笑,抬手輕撫對方的冰冷頭盔,像撫摸夢裡養過的一隻乖順的狼犬,道:“不怪你,是他們耍手段。”
蔣校尉說是平局,那他們底下的小兵就算不平,也改變不了什麼。
裴二也明白,但還是覺得讓李禪秀失望了,咬緊牙保證:“第三場我一定會贏。”
“嗯。”李禪秀認真點頭,看著他說,“我相信。”
裴二這才稍鬆一口氣,隨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姑娘的手正貼著他的頭盔,若沒有這層鐵皮,對方豈不是正……撫摸他的頭?
刷地,裴二的耳根忽然紅透。
“對了。”李禪秀忽然抽回手,想了想,下決心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樣式的灰布袋,塞到裴二手中,“這個你先帶在身上。”
裴二正因他抽回手失落,聞言不由攥緊荷包,問:“這是什麼?”
“一串佛珠,保佑你能贏,等回來後再還給我就行。”李禪秀說,又叮囑,“千萬彆打開看。”
夢中他幾度落險,再艱難的時候,都帶著這串父親送的佛珠,最終化險為夷。也許冥冥之中,這串佛珠真能保佑人,他希望這次也能保佑裴二,更保佑他,不必嫁給蔣百夫長。
“……噢。”裴二聞言,方才剛高興起來的心,又因他說還得還,微微有些失落。
原來不是送給他了啊。
一時心情升了落,落了又升,升了又落,分外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