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的某房間內,燭火隨著船身的起伏輕輕搖拽,數名神色恐慌的宮女和太監垂首而立,外麵悲切的哭啼聲此起彼伏。
寧王妃婁素珍在貼身婢女小蝶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束起發髻,薄施脂粉,年近四十的女人依舊是那麼美麗,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雍容端莊中又帶著馥鬱的書卷氣。當年待字閨中時,婁素珍便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和才女,仰慕者無數,上門求親的俊才絡繹不絕,可惜最後婁家人卻揀了誌大才疏的寧王朱宸濠。
婁妃行到書案前坐下,神色平靜地鋪開了一張紙,提筆醮了醮墨水,凝視了窗外良久,這才輕歎一口氣,落筆寫下四句詩來:畫虎屠龍歎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儘當年淚點無?
一晶瑩的淚水滾落,緊接著又是數滴,將案上的宣紙打濕。
自從發現丈夫有謀反的心思,婁素珍便多次委婉地勸告,前年更是寫了一隱喻的《題采樵圖》來勸諫丈夫放棄謀反的企圖。可惜丈夫根本不聽,還大發雷霆,把這首詩給撕掉了,為此婁素珍可賠上不少眼淚。
然而,作為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勸誡她還能做些什麼?如今丈夫造反失敗,闔家上下將被誅儘,連帶婁家也將受到牽連,與其活著等待命運的宣判,還不如現在體麵的死去……
婢女小蝶站在婁妃的身後,眼淚亦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很清楚即將要發生什麼,外麵的哭聲此起彼伏,都是婢女丫環在送彆主人。
婁妃擱下筆來,臉頰上猶帶淚痕,輕輕了站起來,搬了一張小凳行到窗口擱下。
“王妃娘娘!”小蝶悲呼了一聲。
婁妃回頭看了婢女一眼,輕歎道:“小蝶,本來你早該嫁人的,是我一時心軟耽擱了你,現在也害了你。”
小蝶淚眼模糊地道:“王妃娘娘快彆這麼說,是奴婢不願嫁而已,隻要王妃娘娘不嫌棄奴婢笨手笨***婢願意服侍王妃娘娘一輩子,不管生還是死!”
婁妃輕歎了一口氣:“唉,你這傻丫頭,從今天起你不用再服侍我,好好活,若是有機會再見到那徐晉,替我問問他,案上這首詩寫得對否?”
去年徐晉被寧王世子朱大哥抓回寧王府,為了脫身盜用了婁妃《絕命詩》中的前兩句,並忽悠說是夢到的,當時婁妃便信以為真,因為這首詩前兩句她一看就覺得會是自己寫的。
如今丈夫造反失敗,等待寧王一脈的命運將是抄家滅族,婁素珍觸景生情,很自然便將《絕命詩》的後兩句續寫出來了。
婁素珍此刻有點後悔,早知那書生的“夢境”會成真,當初自己就應該歇斯底裡地阻止丈夫的,可惜……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如果有可能,婁素珍很想當麵問一問徐晉,自己續上的這兩句詩可跟他夢見的一樣,隻是現在不可能了。
婁妃站上了凳子,如一隻殘蝶墜入了深不可測的鄱陽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