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完全沉入到地平線以下,黑暗開始統治大地,洪水仍然沒有半分退去的跡象,小山丘依舊是一座孤島。
此刻的孤島上燃起了兩堆篝火,一堆篝火上正用陶罐煲鹿肉湯,李時珍找來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扔進陶罐中一起煲,說這樣能讓肉湯更鮮味,而且有助於消食。另一堆篝火則用來烤鹿肉,薛冰馨負責烤,動作十分嫻熟,看樣子是經常烤肉食,畢竟是北方邊鎮出來的,飲食習慣估計是受到了胡人的影響。
薛冰馨穿著錦衣衛的服裝,紮著馬尾辮,驟然望去,活脫脫的一個俊俏錦衣校尉,她緩緩地轉動串著大塊鹿肉的棍子,讓肉塊熟得更加均勻,而不至於烤糊,那抿著小嘴認真的模樣,真的十分好看。
此時,那塊鹿肉已經被烤得金黃,滋滋地冒著油,香味在孤島上彌漫開了,那頭老虎遠遠地看著,口水流了一地,不過熊熊的篝火讓它望而卻步。
薛冰馨瞥了一眼正在用茅草編繩子的徐晉,心裡不禁暗暗嘀咕了,她實在想不通,一個男人,而還是讀書的男人,竟然會用茅草編繩子,這活兒連她都不會乾。
這時徐晉正好抬起頭,目光和薛冰馨相觸,微笑問道:“薛姑娘為何這樣看我?”
徐晉本來便長得唇紅齒白,豐神俊郎,再加上從容自若的沉穩氣質,對少女無疑有著極大的殺傷力,此時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更是俊美。
薛冰馨臉上微熱,暗嘀咕了一句小白臉,默不作聲地繼續烤她的鹿肉。徐晉見狀聳了聳肩,也繼續認真地編他的草繩。
薛冰馨忍不住又偷瞥了徐晉一眼,心道,這家夥雖然是個文弱書生,不過真的好勇敢,今日白天要不是他拿著火把將老虎嚇唬住,自己恐怕就危險了。一想到換衣服時被老虎突然襲擊,薛冰馨依舊心有餘悸,還有些臉紅耳熱,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襟。
薛冰馨緊衣襟的動作讓她摸到了掛在胸口的玉佩,頓時又憑空生出一絲擔憂來,再次偷偷地瞥了徐晉一眼,可惜她不會讀心術,要不然她真想窺探一下徐晉的想法,看他有沒有對自己的身份生出了懷疑。
“薛姑娘,肉糊了!”徐晉抬起頭提醒道。
“噢!”薛冰馨這才回過神來,果然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急忙把那塊烤鹿肉從火堆上取出來,但是一部分已經被烤得焦黑了。
李時珍不禁吐了吐舌頭偷笑,這小子剛才看到薛冰馨不時偷看徐晉,隻以為徐大人的英俊把人家薛姑娘給“勾引”得魂不守舍呢。
薛冰馨臉上微微發燒,還有點莫明的惱火,將帶有燒焦部份的鹿肉撕下遞給徐晉:“你吃這個!”
徐不禁哭笑不得,不過還是道謝一聲接過,鹿肉是人家從虎口之下搶回來的,也是人家烤的,自然擁有分配權。
薛冰馨將剩下的撕成兩半,分了一半給李時珍,或許是過意不去,將自己那份撕下一小塊遞給徐晉,淡道:“我吃不了那麼多,再給你一些吧!”
徐晉笑了笑接過,暗道,終究是個麵冷心熱的小姑娘啊。
李時珍愉快啃著烤鹿肉,一邊問道:“大人,這洪水什麼時候才能退?”
“我也說不清!”徐晉沉重地搖了搖頭,或許隻有上遊黃河的缺口堵上,洪水才能徹底退去,但是如今蕭淮生死未仆,自己又被困在這裡,黃錦那貨也不知靠不靠譜,鬼知道黃河缺口幾時才能堵上。
李時珍神色黯然地啃著鹿肉,估計是想父親了,而薛冰馨也是默然無語,情緒顯然也不佳。三人就這樣默默地吃完烤鹿肉和肉湯。
夜漸深,徐晉在篝火旁鋪開了一層茅草,早就累得睜不開眼睛的小李子倒頭便睡,七歲的小子能撐到現在已經非常難得了。
“薛姑娘,你也休息一會吧,上半夜我負責值守,下半夜你來。”徐晉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輕道。
薛冰馨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
徐晉站起來往遠處的灌木叢掃視,很快便找到了在黑暗中反射著冷光的那一雙虎目,那家夥估計是等待偷襲的機會。老虎的報複心其實很強的,白天在徐晉等人手下吃了虧,它想趁著晚上把場子找回來。
徐晉取了白天削出來的短矛,圍繞著篝火堆打了十幾根楔子,然後將編成的茅繩係在楔子上,形成一個半徑五米左右的圓圈,再在繩子上掛上各種雜物,這樣便能起到一定的預警作用。隻要老虎跑來偷襲,便會先碰斷繩子,繩上的雜物掉下來發出響聲。
薛冰馨並沒有睡,她側躺在茅草堆上,偷偷地注視著徐晉忙碌的背影,心情極為矛盾。毫無疑問,這時薛冰馨可以輕易如舉地殺死徐晉,而且在這荒島上神不知鬼不覺,事後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然而,此刻薛冰馨卻是興不起半點殺意來,這小白臉雖然有點討厭,但他是個好官啊,而且還兩次救了自己,薛冰馨如何下得了手。更何況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童,殺了徐晉,肯定得把李時珍也一並殺掉滅口,薛冰馨實在做不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可是丘師弟和廖師弟他們的仇不報了?趙師兄說過,越是大明朝的好官就越要殺掉的,而且徐晉還看了我的玉佩呢……”
薛冰馨心裡矛盾之極,糾結了一會竟不知不覺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直到下半夜徐晉推了推她才醒來。
“薛姑娘,下半夜便交給了!”徐晉把繡春刀遞給了薛冰馨,打了個長長的嗬欠,然後在篝火旁倒頭便睡。
“或許我可以趁現偷偷把他給殺了,然後把屍體丟給老虎,明天就跟小李子說徐晉半夜被老虎叼走……不行不行,太殘忍了。要不丟水裡,說他失足落水淹死的,不過,這方法好像有點蠢……唉!”
薛冰馨正琢磨著徐老爺的“死法”,那邊的徐晉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薛冰馨不禁有些泄氣,低嗔道:“真是一頭豬!”說完提刀站起來值夜。
……
是夜,鄆城縣的縣衙大牢內,瘮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皮肉被燙焦的味道,還有腥臭的鮮血味兒。
太監黃錦此刻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神態悠然地喝著小酒,茶幾上還擺了一碟花生米和幾盤果品。
鄆城縣縣令、曹州知州、範縣縣令此時均被綁在十字木架上,呈一字排開,錦衣衛正在對他們實施各種殘酷的刑罰,此刻三人都已經皮開肉綻,簡直慘不忍睹。
黃錦拍了拍茶幾上的供詞,神態悠然地道:“咱家勸你們還是乖乖招供畫押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黃公公,該交待的我們都交待了,你還想我們招什麼供?”鄆城縣令虛弱地道。
黃錦冷笑道:“真的全部都交待了?沒有上頭的人庇護,你們這些小小的縣令就敢大肆盜賣常平倉的糧食?真當咱家是白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