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三月十一下午。
江南花魁大賽前夕,揚州城中熱鬨非凡,而揚州府衙後堂同樣門庭若市,登門拜訪揚州知府江平的士紳絡繹不絕。隻是這些士紳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有人神色凝重,有人憂心忡忡,亦有人怒形於色,更有人竊竊咒罵。
罵誰?
罵奉旨欽差徐晉,還有欽差副使夏言唄,罵他們卑鄙無恥,狼狽為奸,唱雙簧坑害揚州府的廣大士紳。
原來就在今天中午時份,欽差副使夏言突然在各大城門張貼了一份文書,嚴厲斥責揚州府的士紳們以金銀美色賄賂奉旨欽差,意圖讓欽差在清丈土地時高抬貴手,以便蒙混過關。
這篇出自夏言之手的斥責文書辭藻華麗,駢散結合,讀來朗朗上口,最重要是語氣異常嚴厲,罵得那些行賄的士紳狗血淋頭,文章的最後還言明,為以示懲戒,士紳們行賄所送的財物全部沒收充公上繳,並且,將從這些人開始嚴格執行清丈土地。
夏言這份蓋了欽差印信的斥責文書一出,瞬時整座揚州城都沸騰了,熱度瞬間蓋過了即將在明天舉行的花魁大賽。總算夏言還給這些士紳留了麵子,並沒有把行賄的名單和金額貼出來,要不然整座揚州城都要被這隻“大瓜”炸裂了。
底層的老百姓們興高采烈的奔走相告,紛紛稱讚兩位欽差廉潔奉公,英明睿智。而那些被坑的士紳們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隻能紛紛登門討說法。
當然,給這些士紳十個膽子都不敢跑去找欽差討說法,他們隻是跑去找知府江平,還有鹽運使施浩然訴苦,希望這兩位個頭高的能出麵找兩位欽差交涉。
府衙後堂的東花廳內,揚州知府江平心煩意燥地背著雙手來回走動,雙眉都幾乎皺到一塊兒了。自從欽差副使夏言中午時份貼出了斥責文書,跑來找他訴苦的官紳便絡繹不絕,他連午覺都沒睡,短短半個時辰已經接見了五批士紳,好不容易才把這些人安撫離開,還灌了一肚子的茶水。
“大人,外麵還有不少人等著您接見呢!”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江平煩燥地擺了擺手,當初他和施浩然還以為徐晉這小年輕很容易擺平,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玩了這麼一手,還真夠陰損的。這招欲擒故縱不僅坑了揚州府士紳們的大把銀子,還讓他們自投羅網,家中的田地若是沒問題,試問誰會巴巴地送銀子行賄?
所以說,徐晉這招不僅撈了大筆銀子,還不費吹灰之力就摸清了誰家有非法隱匿,或者侵占了土地,到時按照行賄的名單一查,絕對抓一個準!
不過,這些都不是江知府煩燥的主要原因,畢竟隱匿侵占的土地被查出來,最多就是退還罷了,大不了再罰些錢銀。但是,若勾結海盜走私的事情被查出,那就不是罰些錢銀那麼簡單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啊。
話說東沙島走私的事江平亦是有牽連的,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其中,但卻收受了諸如鄭半城這些士紳的錢銀,為他們提供便利,充當了走私的保護傘。所以,自從東沙島海盜被徐晉剿滅,海盜頭子陳思盼被抓的消息傳回揚州,江平便一直寢食不安。
就在剛才,江平接見了從東台縣趕來的鄭半城等人,得知海盜頭子陳思盼蘇醒的消息,所以便更加忐忑不安了。
江平背著雙手來回踱了一會步,便徑直去了後麵,換上一身便服從後門離開,往鹽運司衙門而去。
……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大明寺占地麵積極廣,屋舍連綿,植滿了各種花樹,曲徑回環幽深。主持慧靜禪師的住處在寺廟中部,亦即是藏經樓的左近,院中道路石板鋪就,在這陽春三月的時節,已有花木深深之意。
此時,主持慧靜禪師身穿袈裟,寶相莊嚴地盤坐在一棵菩提樹下的蒲團上,而就在丈外擺開了兩張桌子,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和文征明正分彆坐在案後,各自為主持慧靜禪師畫像。
四下裡十分安靜,除了偶爾傳來的鳥鳴,便是唐伯虎作畫時發出的沙沙聲。唐伯虎用的正是從徐晉那學來的素描畫法,炭筆落在紙上沙沙作響。
唐伯虎本身在作畫上的造詣就極高,自從跟徐晉學到了素描畫法,又在其中浸潤了幾年,如今的水平便更高了,已經遠遠超過了徐晉這個半吊子師傅。